拇指姑娘歷險記

*微血腥

婆婆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否該驚擾她。但夜深露重，如若放任這孩子在此，恐有性命的疑慮。於是她拿下繫在腰間的碎布，輕輕放在小姑娘的身上，並包裹住她。待她將女孩放在手心時才發現，這姑娘雖小，但還是挺壯實的。她上下擺了擺手腕數下，就像平時她挑選馬鈴薯時的作法。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逗笑時，她方才驚覺自己的願望實現了。望著前方聳立的大樹，她再次虔誠得低下額頭，在內心默念謝謝。

她拿著小姑娘進屋，準備幫她佈置一個舒適的地方。婆婆的手藝很巧，平時就有做些小物件當作買賣營生的習慣。她先將女孩放在床上，待三兩下就佈置出一個溫暖的小房間。當女孩被放在軟墊上時，她翻了個身，好像找到自己的歸屬一樣，沉沉睡去。婆婆就這樣看著她，捨不得眨眼，覺得自己的心，既像是懸在半空，又好像無比踏實。待睡意再次襲來，她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然而，她的視線仍然凝聚在小姑娘的方向。

早晨來臨，陽光灑向大地，也喚醒屋內沉睡的人們。感受到臉頰傳來的熱意，婆婆緩慢睜開雙眼。就見昨天的那個小姑娘，跪坐在她面前。微微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她的眼珠又圓又黑，好像能穿透人心。婆婆笑著向她問好，而她嘰哩咕嚕說了幾句令人聽不懂的話之後，也向婆婆問好。婆婆問小姑娘從何而來，叫什麼名字。然而，小姑娘只是困惑地搔著頭髮，似乎不僅僅是聽不懂婆婆的意思。婆婆也不甚在意，那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在一起的未來。至於小姑娘的名字，因為她的身形，約莫成人拇指的大小，所以婆婆決定喚她拇指姑娘。

在婆婆悉心的照料之下，日子一天天過去。婆婆以為拇指姑娘的身形會跟她的年齡一樣，隨著時間就會慢慢長大。然而，當歲月流逝，她卻仍然是個拇指般大小的姑娘，而婆婆的身體卻慢慢衰老。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地快，離別似乎成為了無法改變的結果。眼見婆婆疲累的病態，拇指姑娘打算出門尋找方法。就如同婆婆待她如女兒一般，她也視婆婆為自己的母親。縱使機會渺茫，她仍然不可能輕易放棄。

她想起平日聽到的傳說，與她玩耍的小動物曾經說過，遙遠的地方有一處精靈王國，在那裡可以實現所有夢想。這些動物自然有自己想祈求的事物，然而對於她們的身型來說，精靈王國也許比她們的願望更遙不可及。然而，拇指姑娘雖小，但她壯實的身體跟堅強的意志，驅使著她繼續前進。準備好行囊，她就馬上出發。前途渺渺，唯有救婆婆的心願不會改變。

拇指姑娘離開木屋，走進靜謐的森林，來到一處沼澤地。沼澤深不見底，水面瞧起來又濃又黑。她打算用樹葉跟木枝造一艘船，卻在這時，一隻身上長滿疣的蟾蜍從沼澤中間冒出頭來。她有些害怕，握緊了手中削得尖尖的木枝。蟾蜍混濁的雙眼寫著深不可測的慾望，牠願意帶拇指姑娘通過這片沼澤，但她必須嫁給牠為妻。

即使拇指姑娘年歲尚小，對婚姻的理解只有朦朧的感覺。但她也知道，這意味著某種枷鎖。如果她跟蟾蜍結婚了，不就只能待在這個沼澤伺候牠了嗎？她的自由，婆婆的健康，孰輕孰重，她暫且難以分辨。恍惚中，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答應了蟾蜍的要求。待蟾蜍靠近她時，她爬上了牠的背。在一起渡過沼澤的這段期間，她的思緒紛亂，試圖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就在上岸之際，拇指姑娘瞧見了自己的機會。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也只能是唯一的方法。

她雙手緊握著木枝，往上舉高，狠狠地往下刺向蟾蜍的頭頸。剛開始，牠自是沒有反應過來。隨即就奮力抵抗，想要把拇指姑娘甩下去。然而，她就像黏在牠的背上一樣，在一切結束以前，她哪裡都不會去。血液跟綠色的膿模糊了她的視線，狠狠往下刺的木枝，卻沒有改變方向或減弱力道。等蟾蜍驟然倒下，她才順著牠的屍體，渾身脫力，滑落到一旁。

她沒有力氣跟時間掩飾什麼，只略微整理自己的儀容，就繼續她的旅程。隨著天色變暗，她逐漸失去方向感。就在此時，她看見一隻黃黑相間的蝴蝶飛到她的眼前。她認出這是常常與她一起玩耍的夥伴—蝴蝶妹妹，她告訴拇指姑娘，她終究還是不放心她一人前往精靈王國，便偷偷跟在後頭。

她們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準備在此歇下，待明日再繼續前進。蝴蝶雖說可以辨識方向，夜晚的森林卻是十分危險，不宜隨便走動。當太陽躍上天空，光線與鳥叫聲喚醒了拇指姑娘的意識跟鬥志。有著蝴蝶的幫忙，她很快走到接近村子的交界處。她讓蝴蝶慢慢回到森林，接下來她會靠自己。

在她目送蝴蝶離開後，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被擋住了去路。那是一種彷彿穿著盔甲的動物，黝黑又堅硬的皮膚，像角的大顎，無一處不訴說著牠的攻擊力。她原本不以為意，正想從旁邊繞過去，卻被幾隻鍬形蟲團團圍住。位於中間，體型最大的鍬形蟲，等了一會兒，終於開口說話。牠要她成為牠的第十任妻子，她會是牠的收集之中，最特別的存在。一股作噁的感覺，從拇指姑娘的心頭湧起。她無力反抗，只能隨著鍬形蟲蟲群慢慢回到牠們的洞穴。

她與其它九隻鍬形蟲女士待在一起，據說她們就是那隻巨大鍬形蟲的妻子。有的幫她佈置床鋪，有的幫她打扮。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她們怎麼會和同一隻鍬形蟲在一起。有的是被拐騙，有的是被威脅。她想要說服她們一起反抗，但是她們卻回她不可能。去看看鍬形蟲先生的身形，去看看牠的大顎，任誰都不想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是的，是這樣的。但是，拇指姑娘告訴她們，關於她如何打敗蟾蜍的事情。更何況是現在，她們並不是孤軍奮戰。再微小的力量，結合起來也會變成驚人的強大。

有些鍬形蟲女士感到十分猶豫，畢竟她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甚至有的鍬形蟲女士，就是被先來到這裡的鍬形蟲說服了，才放棄反抗的。難道離開這裡的日子就會比較好嗎？拇指姑娘難道可以向她們保證什麼嗎？這些問題，難住了她，她也回答不出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內心的不甘，這股不甘，讓她不願妥協。她明白，她的確無法給出承諾。在她們僵持之時，那隻巨大的鍬形蟲先生，緩緩爬入洞穴裡面，告知她們，該是舉行婚禮的時候。牠方才去採集了一些果實，絕對不會虧待拇指姑娘的。

牠轉過身去，慢慢向外爬行，突如其來一顆碎石頭砸中了牠的頭。比起疼痛，牠感覺到的其實是驚訝，牠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接連而來卻是，越來越多的石頭砸向了牠。牠來不及轉身查看，就被襲擊得暈了過去。然而，卻也是疼痛喚醒了牠。那麼多隻手緊握著石頭不停地砸向牠，牠感覺自己堅固的外殼，被一點一點敲開。那原來只是一種武裝，如此輕易破碎。鍬形蟲先生流出的汁液慢慢淹過妻子們與拇指姑娘的腳下，連最後的抽蓄也顯得非常柔弱。就這樣牠被留在自己建造的洞穴裡面，等待樹木吸收之後，便會了無痕跡。而到了那個時候，鍬形蟲女士們也早有了自己的生活。

在拇指姑娘靠在樹下休息時，一隻田鼠走近了她。她對拇指姑娘十分熱情，將自己收集的食物分享給她，甚至邀請她來到她家作客。盛情難卻之下，她跟隨田鼠回到了她的家。但她告訴田鼠婆婆，她沒有辦法久留。她將必須前往精靈王國的理由告訴對方，卻遭到對方的反對。

田鼠婆婆說，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位鄰居—鼴鼠先生，非常厲害，動作很迅速，身體很強壯。如果拇指姑娘能跟牠結婚，那一定會是最幸福的事情。在田鼠婆婆仍在極力說服她的時候，鼴鼠從外面爬了進來。拇指姑娘就這樣被兩隻鼠類狹持進隧道深處的洞穴，那裡看起來的確比鍬形蟲先生的家還要更加舒適。但是被迫跟不喜歡的對象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實在談不上什麼幸福。

鼴鼠先生吩咐她乖乖待著，等牠送田鼠婆婆回家之後，就回來跟她成親。鼴鼠先生離開後，拇指姑娘馬上朝著反方向跑走，她不可能在此坐以待斃。在途中，她遇見了奄奄一息的燕子小姐。她將披風解下，包裹著她發凍的身子，並抱住了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拇指姑娘的意識逐漸模糊，要陷入沉睡時，她發現懷裡的身軀開始顫抖起來。她的溫暖，讓瀕臨死亡的燕子小姐重新活了過來。

就在此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從遠方傳來，是鼴鼠先生發現她逃走，所以前來抓她了。剛甦醒的燕子小姐仍有些虛弱，拇指姑娘拿著樹枝擋在她的身前。她既怕被鼴鼠抓走，也怕牠尖細的爪子再次給予燕子傷害。她自是沒有任何攻擊技巧，只是靠著蠻勁把樹枝往前方戳刺。雖然鼴鼠近不了她的身，但牠的利爪也讓拇指姑娘受了傷。又一次鼴鼠的攻擊，讓她跌坐在地。

在牠的門牙要咬上她的脖頸時，她忍不住閉上雙眼。預料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卻聽見一聲慘叫。她睜開雙眼，發現是燕子小姐奮力用自己的喙狠狠刺向鼴鼠的鼻子。情勢瞬間轉變，失去嗅覺的鼴鼠，不再具有威脅。在鼴鼠因為疼痛而倒地打滾時，燕子小姐也隨即停下了攻擊。她讓拇指姑娘坐上她的背，她將帶她飛出這個黑暗的隧道。

重新回到明亮的地表上，讓兩者皆發聲感嘆太陽的可愛親人。這股溫暖，讓她們捨不得離開。過了片刻，燕子小姐詢問拇指姑娘的目的地為何處，她願意載她飛去。拇指姑娘告訴燕子關於生病的婆婆以及精靈王國的事情，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注定，燕子就住在王國附近的森林裡。她與家人失散，又因為寒冷的天氣，身體被凍得失去行動力，才躲在隧道裡休養。

燕子小姐的歸家心，與拇指姑娘的救人之心一樣強烈，她們皆不願意再耽擱任何時間。稍作休整後，她們就立刻出發，往南方飛去。等她們抵達精靈王國時，眼前的光景是她們不曾預料到的。原來關於拇指姑娘的事蹟，已經盡數傳到了這裡。立刻有人引介她，到皇宮裡晉見國王。於是她與燕子小姐就此別過，願來年的夏天仍有機會相見。

拇指姑娘隨著侍從走進皇宮，皇宮的模樣與婆婆告訴她的故事裡不同，自然也與她的想像不同。精靈王國的皇宮並不是金碧輝煌堆砌而成，而是充滿花草的綠意盎然。她向前走，望著坐在厚實木椅上的人，正準備跪下，卻被一旁的侍從扶起身來。國王賜座給她，而她充滿好奇的雙眼也帶著善意。她看起來嚴肅，卻不失溫和，而在溫和之中又包含上位者的威嚴。她給予拇指姑娘許多讚賞，並表示願意滿足她的心願。

王位傳承是理所當然的習俗，但這並不代表關於成為合格繼任者的訓練會有任何馬虎之處。在答應拇指姑娘的願望以前，她也必須滿足國王的要求。雖然公主即將成年，然而礙於國王的私心，以往她總是不放心讓公主單獨出門闖蕩試煉。要是如今有像拇指姑娘這樣有勇有謀的女孩作為公主的騎士，想必國王可以放心許多。

聽到拇指姑娘的承諾以後，國王命人將準備好的木盒呈給她。木盒裡面裝著一朵可以延年益壽的神奇花朵，這花朵必然需要精靈王國的優渥土壤加上精靈的魔法才可以生長而成。不僅如此，精靈國王還賜給了拇指姑娘一雙翅膀，這無疑是如虎添翼。她小小的身形，跟翅膀一起就是相得益彰。就這樣，她與精靈公主帶著小木盒，盡快趕回了森林。待婆婆服下花朵之後，她疲憊的狀態逐漸褪去，重新獲得了生機。

雖然心中充滿不捨，但彼此都明白，離別的時刻已經到來。拇指姑娘要準備踏上與精靈公主雲遊四海的旅程了。不過，與過往不同的是，婆婆的心不再感覺到孤獨或寂寞了。得空時，拇指姑娘與公主也會回來探望她。她們與她分享的冒險事蹟，足以讓她品味許久。如此不只讓她打開眼界，也打開了心扉，深切體會存在於大自然之間以及與小動物們相處的奇妙跟可愛之處。婆婆心想，這就是所謂真正的自由吧。

*參考的版本：http://www.froghome.info/witch/html/story_w0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