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是像擔心被肉食動物給扒進胃裡的小動物模樣，男人挑眉自然且大方地任由蘭漪打量，並用唇角笑意回敬。他沒有阻止蘭漪拿起盛有牛奶的馬克杯，他原意是讓蘭漪喝水，用得還是全新的玻璃杯，而牛奶是用他自己慣用的瓷杯。鐵灰漆色有細微格線圖案，簡約個性款。
「休息一下再回去？你的臉和頭髮現在活像是遭到狂風暴雨。」
他總覺得清嵐現在每句話都能直打他的要害，狂風暴雨的頭髮還有臉，剛才在外面不都被人看光了，他低著頭含著杯緣沒有說話，只是不斷的把牛奶小口送進喉嚨，不過可能是喝太趕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皺眉看蘭漪喝牛奶的速度有點過快，長臂伸去握住馬克杯移離沾染奶漬的薄唇，男人眼眸幽深凝視蘭漪直到對方率先轉過頭才露出溫和笑意，剎那間閃過的狡黠沒讓蘭漪捕捉到。「喝慢點，嗆到對你身體不好。」厚掌拍向蘭漪背部輕撫。
伸手想把杯子搶過，卻被挪開搆不著，「你不是有水嗎？」明知道對方是關心才會中斷自己的舉動不過他還是不想要被如此對待，故意看著桌上水杯再看看把馬克杯舉的老高的清嵐。
終於他放棄了搶回馬克杯的意圖，起身往廁所去，回來的時候已經將頭髮整理過了，揹起背包看著清嵐。「公車站牌在哪？」毫不客氣的口氣像是生氣，更像是拉不下臉的樣子。
知道蘭漪臉皮薄拉不下臉道謝，清嵐沒有再多說什麼或者挽留，畢竟他們相隔十年的再會製造出深溝，還得用大量時間與耐性去填補這道後天人為與時間共謀的裂痕。將掛在玄關邊壁上的風衣穿起，男人隨興套上球鞋就示意蘭漪跟著他一同出去。
在蘭漪跑錯方向的對街轉角就是公車與捷運站並置的交通要道，不算是相當重要的站點，但起碼上下班方便，房租相對於市中心和近熱點站的租屋便宜好幾成。男人轉頭看將臉又重新埋進大衣衣領裏頭的蘭漪。「我想你搭捷運比較好？公車不見得有經過你住處附近。」
對於人群已經有些陌生甚至稍微感到恐懼的蘭漪想到捷運上的人流不禁搖頭拒絕，他打算叫計程車還比較快，站在路口看不到一台計程車，這裡是蠻荒地帶嗎？怎麼連計程車都沒有呢，他回頭看了清嵐一眼，再繼續轉回頭去找看計程車的身影。
看蘭漪走離等候公車的區塊，車道駛過數輛公車都沒讓對方抬頭看一眼，只知道往前走然後突然看向他一眼轉頭又繼續自顧自地沿著人行道像迷路無助的小動物徘徊。清嵐驀地想起蘭漪以前上下學寧願獨自邁著小短腿也不願搭校車，後來熟了之後才養成跟他一起上下學的習慣。
蘭漪討厭人群，在班上是出了名的孤僻，甚至還有人納悶外向開朗的穆清嵐和內向陰沉的趙蘭漪怎麼就兜在一起成為好朋友。因此在國三那年斷交，同班同學先是意外接著就每個都理所當然覺得本來就不合了遲早要掰。
「你想叫車？」清嵐搖頭甩開過去記憶，瞇眼快步跟上蘭漪伸臂握住過於纖瘦的臂膀施力帶著對方往便利商店走。「這邊沒有司機願意排班，公車捷運很方便，也不是什麼大馬路。要叫車得去便利商店。」
抓緊揹帶，他對於人群一點辦法都沒有，被抓著走的蘭漪點頭。「對，我要叫車。」男人厚掌牽著使他回想起當初被拉著進鬼屋的事情，稍微掙扎隨即又被抓緊便沒再掙脫，清嵐的步伐比自己大上許多，偶爾還有點小跑步才能跟的上，一大早就被迫運動讓蘭漪吃不消。
到了便利商店就直接替蘭漪操作叫車系統，取得車號後陪著蘭漪在便利商店門口等待，冷風吹過臉頰生疼，男人將手插進風衣口袋裏側頭看默不作聲的蘭漪，不遠處還有一對男女相互點菸抽著，菸味隨風飄來實在難聞。尤其是幾塊錢就有的牌子。
環住蘭漪瘦削肩膀就往便利商店門口靠近避開下風處位置勉強好點，瞧見對方再次露出疲憊神情而不提新話題就這麼安靜直到路的盡頭彎出黃色流線。「看樣子你的車來了，回去早點休息。」計程車駛到面前確定車牌號碼後就目送蘭漪上車遠去。
肩膀後背位置再次泛起強烈痠麻，男人望向天空，是即將轉變為陰雨天的雲層覆住了最後一抹耀眼的陽光。
同司機說了自家地址巷口後便拉起安全帶，眼神沒有再看向清嵐，只是說了聲謝謝，他應該有聽見吧。仰頸靠在座墊上的頭枕，他的眼前出現了昨天吃飯的相處，還有清嵐的女友，為什麼自己會下意識的別過頭呢？明明心裡就沒有鬼，會是因為陌生人嗎？他開始煩躁搖頭，司機瞥了後照鏡的蘭漪，「剛才送你上車的男人是你哥哥吧，看起來很疼你啊。」蘭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是嗎……很疼我嗎？
「他小心翼翼的扶著你上車，我開到路口他還站在那裡看著呢。」司機見蘭漪沒有回答，將廣播的音量調大就再也沒說話了。此刻蘭漪的心情很複雜，對於清嵐給他的示好，他有些模糊了，若能，他的確想跟清嵐恢復原本的好朋友關係，不過，這次是自己的心在動搖嗎？
吐出最後一口煩悶後，他看見熟悉的街道了。
初次邀約就這樣平淡落幕，不過能夠有機會近距離摟抱蘭漪算是好的開始，何況蘭漪並沒有對他的示好和接觸表現強烈反彈，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而擺出的焦慮防衛。清嵐坐在電腦桌前，手裡還捧著書但思緒已經回想和蘭漪相處的點滴細節。
謀慮而後動，男人過去習慣先計劃好再行事，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讓他想耗費精力去思考。在取得固定工作後，要說上進心也不是沒有，要說積極也不是欠缺，但穆清嵐就是個隨遇而安，做事求穩妥不躁進。只有在重要或者引起興趣的事情上頭才會展現骨子裏那份偏執。
指骨敲在桌面磕出聲音同樣引來疼痛，目前先維持這樣再伺機而動吧。穆清嵐瞇細眼眸望向還沒收拾的凌亂床面，依稀還能從記憶裏調出印象顯影出窩在那棉被裏頭的瘦削男性。嗯，太瘦了，日後有機會該幫蘭漪進補，抱起來手感才好。男人不自覺在正事想完後發散到了遙遠的未來。
-
『蘭漪，最近我這邊藝術中心有展出這位設計大師的個人特展，有興趣？票價雖然貴，但有認識的朋友在畫廊可以取得友情票。 嵐。』清嵐低頭看送出的簡訊，相隔半個月的時間他不確定這樣的拿捏是否剛好可以既不顯得疏離或過份親暱？畢竟他對朋友也沒有太上心，合得來就約，合不來就成平行線。然而蘭漪是絕對不同的，不能用過去對待朋友的方式同論。
將圖檔按下傳送，傳給客戶的設計剛好告段落，手機就傳來簡訊聲音，是清嵐。有那麼一點剎那，他突然有心跳加速的錯覺，在那天回到家裡之後，蘭漪就專心在工作上，忙碌讓他無暇思考與清嵐的關係，甚至覺得應該就是普通朋友那樣吧，畢竟那傢伙還有女朋友啊，長得漂漂亮亮的應該也不算是對感情隨便的女孩吧，搞不好會論及婚嫁也不一定。
高空的飛機飛過劃破了他的延伸想像，設計展嗎，他挺有興趣的，只是一直拿清嵐的人情好嗎？抉擇沒多久，他無法抵抗展覽的威力。『好，連同上次的餐費一起給你。』
果然用蘭漪興趣和工作相關的誘因最容易釣到，但是這樣的狀況如果持續下去會疲乏，他之後得再想該用什麼理由和誘餌拐到蘭漪蹦出窩來撲抓。清嵐想起蘭漪上次縮在大衣夾領裏頭的模樣就忍不住想像逗著隻松鼠。愉悅將詳細的設計展資料發過去，紅茶盛在瓷碗敲叩到盤底發出脆響。
『這些是相關資料，我們直接從第一天用特殊貴賓身份進場，就不會人擠人。不過是平日，你沒問題？ 朋友間談錢傷感情，這次換你挑餐廳或者買張畫送我如何？ 嵐。』
特殊貴賓身份，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友情票，不過看到不會人擠人他就拿著手機猛點頭，這符合他要的，想想自己的時間可以自由控制，工作也剛好到了段落。『我下次找時間請吃飯。』屬於蘭漪的簡短回答，不過這是算好的了，不到十個字就能解決的話語蘭漪絕不浪費。
他突然想起，那天枕頭上的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