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救助總會」原名「中華大陸災胞救濟總會」創立於民國三十八年,秉持「關懷、救助、服務」、「救災即是救國」等信念,以救助大陸來台、逃離至港澳或海外地區之中華同胞為主要任務。當時十五歲的史庭輝先生便是透過救總會從香港離開故鄉中國大陸來到台灣,開啟他「義胞」到「匪諜」的一生。回頭梳理史庭輝先生的生平經歷,1947年6月出生的他所處是什麼歷史背景呢?1962年十五歲的義胞青年從香港搭船來到台灣直面島內社會紛擾時,自認落後份子的青年,落地台灣後為何會感嘆懷念過去在中國大陸的教育和人事物呢?
1947年正值國共內戰激烈對抗時期、台灣爆發官民衝突的二二八事件,當時在大陸上的國民黨政權搖搖欲墜,台灣成為國民黨維穩中華民國政權的最後防線。透過各種思想灌輸和管制,不但營造出反共仇共的社會氛圍,也同時將「匪諜」危害國家人民的圖像深植人心,因此以利益為誘的救助那些被「共匪」洗腦統治的大陸青年之行動便是國民政府透過救總會打造反共意識的工程之一。1962年的台灣遭逢五零年代白色恐怖的政治肅清,這些從大陸來的「義胞」成了國民黨政府反共的最佳宣傳工具,然而記者對「義胞」們問的問題和其預設答案卻與史庭輝先生在大陸的生活樣貌截然不同。史先生發現台灣處處醜化毛澤東和共產黨思想,但是卻不提美國大兵開著吉普車撞死台灣人的新聞。這類故事讓我想到黃春明在《蘋果的滋味》中描寫了從南部上北部打拼的建築工人騎著腳踏車被一位駕駛賓士轎車的美國上校撞斷兩條腿,儘管對肇事者憤怒,但是突如其來的禍害卻讓原本付不出學費的本省工人家庭獲得經濟上和心理上的紓解。美國人撞到人不打緊,馬上展現慈悲大方態度並且領著台灣人到現代化的醫院,原本應該是一家子的悲劇,卻被人道、講理、慷慨的話術輕鬆掩蓋擺平。史先生受訪的兩段話不僅道出無法看清分斷體制下的民族悲哀,也戳破了冷戰新殖民結構下,台灣依舊瞻望著矛盾卻親切曖昧的美國形象。
史庭輝先生在談論自己入獄經驗時,幾乎看不到任何苦難悲情的流露,取而代之的則是堅定的民族情感和對思想的追求。民族情感的流露則是在史先生看到電影《中國》只專注拍攝大陸的落後面向不滿後,因而動念成立「台灣解放小組」,抒發自身情感。而在思想的追求上,儘管身陷囹圄,史先生仍舊與林書揚先生學習共產黨種種知識內涵,讓他心懷著社會主義思想和看盡世事道理步出監獄。史先生監獄裡的思想學習使我聯想到同樣接觸過老政治犯的陳映真,歷經本土化和民主化進程的新種族我們該如何面對和理解,這些心繫祖國、懷抱著社會主義理想和堅定民族情感的青年政治犯(相較於五零年代入獄和處死的老政治犯)。面對和理解大革命下的報信者的意義在於當我們面對一年一次的歷史時刻時(例如二二八),能夠看見冷戰地緣政治遺留的殖民遺緒,最終認知到歷史翻頁的意涵和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