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開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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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空氣立刻湧進鼻腔——粉筆的粉塵味、消毒水的酒精味，還有一種剛打完蠟的光亮味道。那味道像是一種提醒：這裡乾淨、明亮、紀律井然……但我知道，紀律底下什麼都可能藏著。

　　我走進去，選好座位——最後一排最後一個角落。那是觀察者的位置。從這裡，我可以看到整間教室所有人，卻很少有人會注意到我。很安全。也很冷靜。

　　我把書包放下，坐下，打開早餐。小阿姨昨天去臺北車站特地幫我買的洪瑞珍三明治，還帶著一點冰箱的冷氣味。我不是特別愛吃它，但它讓我想起她。那種……我沒說出口的感謝。

　　一邊吃，我打開平板，開始預習自然課的內容。這幾天我已經把淋巴系統啃完了，今天要開始進攻「心肺循環」。血液怎麼流、心臟的四個腔室怎麼運作、氧氣在哪一秒交換……我一直很喜歡這些規則明確的系統。它們不說謊，不像人。

　　吃完，我吞下藥。抗憂鬱的那顆是白色，抗焦慮的是透明藍膠囊。我已經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每天這樣了，但我知道，如果不吃，晚上我大概連呼吸都會變成一種責任。

　　「嗨，妳今天來得真早啊。」

　　我知道那聲音。柯志任。他像風一樣出現在我背後，又輕得幾乎讓人忘了他存在過。我沒回頭，只把平板畫面點回筆記頁。他的聲音很好辨認，有點隨性、有點不屑。我不打算開始任何對話。特別是現在，我的腦裡正運作著比「嗨」複雜一百倍的心臟循環圖。

　　時間快到了。我從書包裡拿出白色 Mizuno 的球襪，那是我早上剛換的，柔軟又乾淨。把腳套進 Nike Air Jordan 38 Fundamentals，我深吸一口氣，走出教室，前往體育館———迎新活動與小型友誼賽的現場。

　　體育館的空氣比教室熱一點，也黏一點。頭頂上是活動中心那邊傳來的校長致詞聲，底下是我們在場上的腳步聲與球聲。比起儀式感，我更適應汗水。歡迎會只是個形式，真正的認可要在球場上打出來。

　　切球、傳球、上籃。我的每個動作都沒有猶豫。教練的眼睛跟著我移動，我知道我表現得不差。學姊們的視線從好奇轉成審視，我看見她們在心裡打分數———但沒關係，我也在評估她們。

　　練習結束後，我回到教室。身上的汗已經快乾了，額前的髮絲還黏著，籃球鞋踩在磁磚地上發出短促的聲響。我坐回原位，打開鞋帶，把腳從 Nike Air Jordan 38 裡拉出來，準備換回那雙休閒用的 Air Jordan 1 High 85 Bred。

　　我低頭準備換襪子，卻愣住了。

　　原本我打完球後會把比賽襪放進鞋袋裡———但它們不見了。那雙襪子，是我從早上穿到剛剛，明明塞在鞋袋最底層，現在卻像憑空消失。我把袋子翻了兩遍，也查看了座位周圍，甚至蹲下來看桌子底下———什麼都沒有。

　　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爬上背脊。

　　我的腦海閃過一個畫面：數學課第二節下課時，我去了廁所，座位旁沒有人。除了……柯志任。他當時坐得很近，我還記得他看著我的座位發呆。不對，他在等什麼？還是在……做什麼？

　　我咬著唇，把這想法壓下去。現在沒時間追究這些。班導走進教室，開始發書。

　　教科書一疊又一疊地堆在講台上，我們一個個排隊領回自己的那份。自然、數學、國文、社會……每一本書上都貼著印刷名字的貼紙，像是被某種制度貼上了身份證明。我手上的那疊越抱越重，最後幾乎是砰地一聲放回桌上。

　　我瞄了眼時間。還差幾分鐘放學。今天一整天，其實也沒幹嘛，認識同學、分配位置、打球、發書……但腦袋卻莫名地疲憊。我把筆記本收進包包，將 Air Jordan 1 繫緊，站起身來。

　　放學後我沒和任何人說話，像空氣般離開校門。自己走向捷運站，搭上熟悉的淡水信義線。捷運裡的人不多，我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打開平板，今天的預習輪到數學——數的概念。

　　正負數、絕對值、有理數。畫面上是公式、例題、動畫講解。我邊聽邊記，腦海卻會不時閃過那雙不見的襪子。也許是我多心，也許不是。反正我不會讓這件事過去。

　　到了站，我下車、穿越人潮，一路走回家。黑色的 Ferrari F40 沒有等在學校門口。小阿姨今天不接送我，她說：「妳可以的，自己搭捷運很簡單。」我也不覺得有難度，從小我就知道該怎麼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到家後，小阿姨在廚房等我，圍裙還穿在身上。

　　「回來啦。」她沒回頭，只是用勺子舀起鍋裡的湯。「今天我們來做照燒雞腿、味噌湯、涼拌菠菜。」

　　我點點頭，把書包放下，走過去幫她準備配菜。切蔥、洗菜、煮飯。這些事情我們默契到不需要多說話。廚房裡飄著醬油和米飯的味道，我突然覺得，今天這樣其實也不錯。

　　吃過飯後，我回到房間。今天的功課不多，但我還是照慣例先把數學的預習寫完，再複習一遍早上的心肺循環。每個系統都是個小宇宙，當我進入那個世界，就好像外界的一切都跟我無關。

　　我不太需要別人知道我有多努力。成績不是我拿來炫耀的東西，而是我生存的方法。越清楚那些規則，我就越不會被吞掉。

　　夜深了，我靠在床邊，翻看今天的影片素材。還有一段是體育館裡我投籃的鏡頭，慢動作看起來有點帥。我嘴角微微揚起，像是某種肯定，給自己的。

　　明天是正式上課的第一天。課表還沒看，但我不在意。不論什麼科目、什麼挑戰，我都會面對。我不是最陽光的那種人，但我不會輕易倒下。

　　我，是王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