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金穗獎 黃同學入圍全評(上_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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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每年都有人搞砸,所以本文前言想說的只有:


#金穗入圍影片線上影展通行證 只有「影展前」能買!(銷售結束時間為 4.30〈三〉23:59 止);且觀影時間只有 5.01〈四〉10:00 至 5.08〈四〉21:59(即影片下架時間)。

相信我,轉眼就錯過。再相信我,大多發豪願全部在影院看的人,之後都在找人借線上觀影(觀影權限僅限本人,不得轉讓他人),但還是建議大家多進影院,今年有太多不在影院就不成立的電影,不過線上還是得買就是了。


(請善用目錄!晚點狗聊選片見!)



【金穗入圍直覺推薦】


── 私心希望你必須看 ──


1.《花之島》(紀錄)

2.《春天》(動畫)

3.《貓與雞》(劇情)

4.《在你所見的世界之中》(實驗)

5.《在我們的日曆》(學生實驗)

6.《原來海上沒有島》(學生劇情)

7.《囚犬》(劇情)

8.《侯硐奇譚》(紀錄)

9.《風的前奏》(動畫)

10.《吹得到海風的地方》(紀錄)

11.《莉娜》(學生紀錄)

12.《撒花》(實驗)

13.《夜航的一場儀式》(學生實驗)

14.《神聖干預》(學生實驗)

15.《風乾》(學生紀錄)

16.《風流少女殺人事件》(實驗)

17.《你等會!》(學生劇情)

18.《進一步》(學生劇情)


── 私心希望你繼續看 ──


19.《瑞秋》(學生紀錄)

20.《黑犬》(學生劇情)

21.《好久不見》(學生動畫)

22.《再見大我》(學生紀錄)

23.《也許這個故事叫護唇膏》(劇情)

24.《Darling This Was Hard》(學生動畫)

25.《愛失禁》(學生劇情)

26.《彈珠汽水女孩》(學生劇情)

27.《加減乘》(動畫)

28.《青之戀》(劇情)

29.《從魚塭浮出》(學生實驗)

30.《青春的回擊殺球》(學生劇情)

31.《美味的舌頭》(學生劇情)

32.《這是個關於愛的故事》(劇情)

33.《轟隆轟隆轟隆》(劇情)

34.《逃兵》(劇情)

35.《留學生》(學生劇情)

36.《歡迎光臨海口村》(紀錄)


── 私心希望你再多看 ──


37.《在雨天跳舞》(學生動畫)

38.《褪皮 以及露出來的》(動畫)

39.《昏飛》(學生實驗)

40.《有空》(實驗)

41.《嗨爸》(動畫)

42.《Requiem for the Dream》(學生動畫)

43.《化》(學生動畫)

44.《我記得.我記得》(實驗)

45.《為你禱告》(學生紀錄)

46.《祝你好命》(學生劇情)

47.《違章沒有關係》(劇情)

48.《山羌》(學生劇情)

49.《☆☆☆》(劇情)

50.《A面:我的一天》(劇情)

51.《河裡的孩子子子子子》(劇情)

52.《馬來亞虎》(學生劇情)

53.《相片中的女兒》(學生動畫)

54.《殺雞》(劇情)

55.《五花肉》(學生劇情)

56.《近視》(學生劇情)

57.《紅翅膀》(劇情)


── 私心希望你繼續挑戰看看 ──


58.《甘榜男孩》(學生劇情)

59.《一路向南》(學生劇情)

60.《山裡走走》(劇情)

61.《翌日》(劇情)

62.《水妖》(學生劇情)

63.《金魚缸小姐》(劇情)

64.《女綁匪》(學生劇情)


──⚡️以下大爆雷警報⚡️──


2025 金穗獎 黃同學入圍全評(上_1~36)

2025 金穗獎 黃同學入圍全評(下_37~64)


──⚡️以下大爆雷警報⚡️──


【金穗入圍全評】


1.《#花之島》(紀錄)


與其它三部入圍片的差異是,我不是聽聞時間,而是看見了時間。


屋漏偏逢連夜雨,停電、停水,說著比辛苦還辛苦,卻充滿著生命力,無線電、代步車、吊豬,有種謎之賽博朋克感,產生了一種耐人尋味甚至直通本質的奇觀,在那個陌生的世界,是我們最熟悉的氣味,寫實中同時具有寓言色彩,凝練著屬於臺灣社會的縮影,在看似樸實簡單中,讓複雜中的複雜更加清晰,也就更加複雜。許多社會問題在長者們的笑鬧打罵中,裹挾著幽默而出,生存、城鄉、高齡、性別⋯⋯


紀錄者盡可能少的介入於呈現之中,恰恰證明了,已是花嶼的其中一員。這樣觀察式的紀錄片,攝影機從未消失,消失的是人與人的隔閡。


不過在可看性以及情感與立意的凝練上,我認為頭尾的結構設計還是太弱,或許跟篇幅的限制也有關,感覺要如此雋永,那可能就得更加的漫長,做成長片我可以看三、四個小時,屆時不比《青春》差。


但,如果我是評審,紀錄片首獎我唯一選擇依然還是《花之嶼》,我想,沒有風聞比得上親見。


看著他們,我對我自己也開始陌生了起來。


(後記:今年焦點地域是澎湖嗎?老人車一直讓我想到《宇宙探索編輯部》的飛碟車,有夠爆笑,剪輯安插的非常好,有種冷面笑匠高級的幽默感。)



2.《#春天》(動畫)


【舊評】看完的感覺就是:「我死了。」映後時,甚至有個觀眾口出狂言,說在臺灣沒看過比黃秉安更好的動畫短片之類騷話;但我想,他可能是對的,通篇看似無哩頭、令人發噱的童言童語,好像小朋友認真地拿著泡泡槍威脅你就範,而自認身為大人的我們仍舊嘻嘻哈哈,然而,板機扣下,是穿心的真槍實彈,我真的死了。

這世界處處有這樣的靈魂,難以面見地徘徊於我們眼前,我們共用著同一個時空,卻活在不同的世界,但竟有一部名為《春天》的作品,溫柔、有力且不經意地將兩個世界縫合在一起,才愣人驚訝的發現,我們之間的縫合竟然可以癒合,原來我們本是一體。

黃同學年度十大,強勢預定。


再二刷:


「我就知道你說的是真的。」我不能再看這種東西了,要死。「我好像沒有忘記什麼事情。」


Vor 是什麼意思?



3.《#貓與雞》(劇情)


【舊評】在觀影前沒有閱讀任何資訊的前提下,我認出了《#紅棗薏米花生》,朱凱濙處理戲劇的氣息看似疏離、平淡,實則濃重、凝練。觀眾有時就好像在跟電影扳手腕一般,朱凱濙的這兩支片絲毫沒有任何扳倒觀者的爆發力,感覺好似沒有要較這個勁似的,但你卻一點也扳不動它,越是僵持,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離桌面越來越近,這不就是一臺液壓機嗎?那種緩慢地紮實感,給了我一種勢必會被它壓碎的踏實,完全令人沉浸於這場既沉重又舒壓的電影粉碎,是我心目中,電影最極致的一種模樣,是唯有上好的劇本、演員與攝影才有機會渺茫成型的大師之作。

真的,劇本、演員、攝影都太好了,再見塔可夫斯基。



4.《#在你所見的世界之中》(實驗)


青蛙起初在看不見全貌的影像中已釋懷自己在井底窺天,那在些絢爛的、朦朧的、有紋理的影像中,已經被煮熟,渾然不覺。


這世上不乏奪目的影像,但最終留下的,是攻下我們心房的。絕美的景緻一幀幀流過,以為又是駢文濾鏡,然而它游刃有餘,它走在自己的呼吸,走在自己的悼念裡,那樣的渾然天成,最終令人交出了自己的眼睛,慢燉著她所裝著他裝著她的世界,在那雙眼睛的世界裡,是留下了,也被留下了,從他傾慕萬物的所見裡,位居畫面中心的自己,是否也只是萬物的其一,被他愛慕的目光,公平地如物件般用鏡頭愛著,無論他視物件為有靈或僅是擺設,或許那無法撫平的,不是被物化的焦慮,而是被齊平的恐懼。


她就在前景的中央,背景似乎是火車的窗,一張、兩張、三張⋯⋯背景不斷變換,之後流瀉了起來,在你所見的世界之中,曾以為主體是眼前的人,而一張張飛逝的圖景中,早已迷戀上了後方的景致,縱使與你相比那是如此模糊、稍縱。


猶如瞎子摸象,瞎子真的知象嗎?何為全貌?何為真相?開頭的流光不暇給,在大銀幕與黑暗的包圍下,如見著極光一般幾乎流淚,那是一個特寫嗎?還是其實是個全景,是所見的全貌?它絲毫不清晰,但耳朵告訴我們,那是火車,眼睛、心靈、腦袋,甚至是肌膚都各說各話,瞎子摸象,觸碰即是全貌。


這就是實驗電影,它可以乘載情感,也可以辯證思索,它可以美,它更可以永遠還在搞火車戲法,但它最終都得在我們忘卻直面的深處,叩問我們:如何觀看?


(後記:一定要進影廳。)



5.《#在我們的日曆》(學生實驗)


牆角建築碎屑上,日曆中的睡著的人被叫醒,來到一個流血的墳頭,日曆成了影像的框界,等待著影像炸出其外。藍色的人翻看著照片,我們卻不得其見,毛毛狗浮出前景,童稚地聲音訴說著「漂亮」,廚房洗手台的顏色、洗澡燒水、童年的步伐、家裡的鑰匙⋯⋯每一個瑣碎的細節,都如同牆角的碎屑真實,在線條簡單的動畫中,變成海豚,遇見她,然後又睡去。衣領上有他的頭,還有她們,陽光好像灑了進來,影像褪去,斷垣殘壁上,一樣是那天的日曆。再來除是夢中。


醉了、碎了。對於思念、回憶最極致的對話。哼的那段旋律太好聽了。


(後記:到底送的是什麼長型動物?我猜是鱷魚,雖然我猜我猜錯。但就是如此不著聲色,因而如此真實,在虛幻中觸手可及。)



6.《#原來海上沒有島》(學生劇情)


全片沒有一滴眼淚,但我的眼淚已經在心底流乾,沒想到在照相館,不慎落地。


開場的攝影、場域、調度、角色、剪輯、聲音就令人踏實了下來,我們難以辨明這部片有那些細節勝過其它作品,他是這樣的樸實,甚至連色調也毫不張揚,但就是有很纖細的質地,如鬼針草般輕巧地附著著你,如大浪撲面而來,又如氣息般難見其形,不知道功勞歸誰,但值得拿兩百座導演獎,一切一氣呵成,如海面一般,再是平靜,也是不斷地翻騰、翻騰、翻騰。


所有的戲都是到位,無論在主演身上,或者只是公車上後景聊天搧著扇子的乘客,看似流水帳的劇本,充滿著細膩暗釦的環,或許,那些纖細之處,才是本片的主述,睡不著的哥哥,把表妹的腳從自己身上拿下,這便是全片最具象的教科書典範,他可以單純的起床,但妹妹腳這一跨,幾秒間道盡了太多,道盡了兩人親暱的關係,道盡了妹妹的安穩,道盡哥哥撥開某種關係離散的意象⋯⋯潛心勾勒的細膩,終將沾染在觀眾身上,而全片的細膩,無孔不入地數不勝數,但已無需細數,他終究擰成了一股難以解明的情思,擁有了扎實力量的同時,也再也無從、無需縷開。


我們總在其它電影裡望著美國,在這裡我們看不見臺灣卻盼見臺灣,不在臺灣卻活在了臺灣,那些隔著海峽的人們,在我們身邊。(坐車透窗問那些房子是不是臺灣的文本真的太絕了,簡單而重擊。)


那顆空景左是窗中倒影著建築,右是海,中段有綠樹;那個樓梯間,隨著孩子們跑過去的身影,鏡頭忘記跟隨,因為看著隨陽光與海風擺動的床簾而失了神;至於玩麵包屑這種鬼事,是誰想出來的,真是穿心;然後,照相館禁止牽手,我會哭。


片尾窗前,文本又偷偷靈巧地翻了個維度,我們一路上跟隨著哥哥不願妹妹離開的情感,但punch卻微妙地打在阿嬤剩一個人了怎麼辦?是啊,不願成為孤島的代價,總有人背負。


(後記:不知是否我曾看過剪輯中的片段,兩人在窗前看不見臺的鏡頭,綠幕感好強,內外有些不和諧感,但說不定那顆根本就沒有綠幕。)



7.《#囚犬》(劇情)


【舊評】餵養囚禁的犬,是人道亦或殘忍?

已經多久沒有在短片甚至是長片中,擁有如此沉浸的觀影體驗。扎實的劇本、角色、用鏡、剪輯⋯⋯方方面面都卯足全力讓我投入的無法自拔,一度讓我從心底默認,這或許是臺灣五至十年以來十大最好的劇情短片,直達雅俗共賞的至高境界,完全不給你機會去試圖解讀或尋找它的優點,因為所有細膩又出彩的設計,匠氣十足地啪啪往你臉上狠搧,不僅搧到猴子,也搧得人不服也不行,幾乎足以令人全盤無視技術水平的探討,能完全聚焦於「囚犬」的所現所述之中,這即是一部電影「完整」的姿態。

其中,陳泰河與郭岱昀的角色建立與對手戲,絕對是全片閃光中的熾點,角色間強烈的對比性從文本到表演呈現上,都極致地具現了編導透過人物交互的扭力猛搗核心的鴻圖霸業,大舉將一部小品題材藉著人心深處既幽微又無盡的黑,猶如深水炸彈一般,極度壓抑地迸發出了看似於水面略顯波瀾,實則足以毀天滅地的人性史詩。

陳泰河不離身的頭燈,更是不能再絕的點睛神筆,這一顆看似愚蠢的光,微亮得令人發薛,直照得令人不耐,多次被品學兼優的班長搧掉,然而,我們卻同時能明顯地從班長的處境與表演上,直面到伊藤潤二式瀰漫著角色的黑團,使得光明與黑暗這千年對立的老梗,在情節與畫面呈現上,複雜地開啟了通向深邃的黑洞,誘使我們遁入黑暗中最深的恐懼,卻不是面見絕對的惡意,而是絕對的無能為力,而在這樣幽微又極端的不知所措之下,光明與黑暗的位置產生了人性面的置換與混淆,而回歸了創世紀之初,光和暗被分開以先,最原始的本相──「空虛混沌,淵面黑暗」(創世紀一章2節)。

而全片之所以如此鬼斧神工般地奏效,便得益於看似悖論地在於故事中的衝突事件能夠多無不足道地渺小,正如被囚禁的犬,以宏觀世界而論放掉與否又有什麼大不了?但對於身處當下的每個微觀的小人物而言,如此小的籠子,就足以困住如此小的他們,以及自以為如此大的我們。

層層編排遞進的悖論與矛盾,也讓全片的荒謬性不斷施盡拳腳,招招擊穿「善良」努力吹撐的肚皮,吹鼓的卻是滿腹的絕望。囚禁的犬、怯懦的人,看似善良的心,是否僅是一種邪惡的無知,如果牠將一輩子被囚於牢籠,續命的餵食是一種折磨或是一種支持?是必須的人道,還是短視的殘忍?

然而,全片最觸人的卻是,狗可能不會想到這些,而與囚犬相映的陳泰河,也可能沒想過這些。當班長試圖「開化」他、搖醒他、告誡他所謂的朋友們其實都只是利用他的「餵養者」而已,但陳泰河卻很是疑惑,在他眼中,那些「壞朋友」送他手機、陪伴他快樂⋯⋯諷刺的是,遭遇無妄之災之時,相信陳泰河不會做賊的,也是那群狐朋狗友,結尾陪著陳泰河的,仍舊是這群朋友,而囚犬也成了陳泰河的牽鏈,他/牠們或許雙雙自由了,又或許沒有了或許。

而當他/牠們在這多年後又再次看到,那個從前也「餵養」過他/牠們的「好學生」、「好班長」,那一瞥而過的羞愧,又是什麼樣的感受呢?我想這是全片最怵目驚心的一顆鏡頭,因為我只在陳泰河的神情中看到一種茫然,一種似而不似,卻又轉眼即逝的不經心,也許他早就忘了,也許他並不在意,也許他也還未曾搞清楚,也從未想過要搞清楚一切,他就像那隻囚犬一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抓了、被關了,但也沒什麼好為什麼的。

只是更令我恐懼的是,有一隻囚犬將永遠被囚禁,被自己的良心囚禁,且永遠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她會一生矛盾著、控訴著用「不在意」餵養與續命她的飼主,而那牽著狗的飼主,並不自知他善良的不在意或原諒,能殺死一個人。人類是很善良也很無知的,而這是很邪惡的。

希望不會有創作者拍《囚猴》之類的電影,畢竟這會喚起靈猴子在60年代被泰國軍政府追殺、囚禁的PTSD,猴害怕。不過,本片仍有兩處令猴看得十分出戲,由於在全片如此高能的狀態下,稍有低能便會令猴猴急。在處理班費的來龍去脈時,討債先於教官搜查的情節編排,大大劣化了教室這場的張力與反轉出的情緒,也早在討債線就令觀眾在全程的專注中怠惰,不僅預料到套路的走向,也並未有更多看點與情感支撐關鍵轉折的揭露。

這就彷彿《燃燒烈愛》直接明明白白拍給你看女主角全鐘瑞哪去了一樣,是個致命的失焦點;也如去年金馬《大山來了》結尾後的反場「對答案」令人詬病與憤慨。畢竟很多事講清楚就不好看了,因為不只把已知的訊息重複,也剝奪了觀眾情感置放的空間,而這究竟在本片是否無傷大雅,只能說失之交臂,很像歌寫很屌的rapper,punchline、flow什麼都超屌,但就是唱得不夠自信、不夠爽冽,終究敗下一城。

猴可惜的第二處在於,比起討債線的畫蛇添足,結尾的punch卻顯得畫龍沒有點睛,有種揮棒超有力,絕對全壘打,但沒打到球的那種茫然感,縱使仍引發了一些思考,卻遠遠沒有歷經全片的觀影過程那樣踏實與投入,使得整部片也不那麼好了起來。好的結局加成全片,差的結局摧毀一切。班長究竟在內心撕的是什麼?又為何要撕?與全片的核心、情感與意象是否一發入魂,又發深省?宛如《菠蘿鳳梨》的結局一般,情緒合理,資訊也可解讀,但那種往臉上直接搧到猴子,也搧得人不服也不行的實感,蕩然無存,可算是一種爛尾。

不料片尾以冰店的自介對白扳回一百餘城,力度之大,近乎窒息。「你說,我們的未來,被裝進棺材,染不上塵埃;你說,你沒有未來,被年歲掩埋,染不上塵埃。」馬頔的《棺木》迴盪著,讓我落淚之餘在心中吶喊道:「勝之不武!」然後發現我是跪著在喊,五體投地,果然品味還是一個創作者的全部,搞得我下一部片三分之一的時間還在與那把我靈魂幹矇的《囚犬》抗衡。

把《囚犬》放在中間一部放映的排片思維,我實在感到不妥,這樣簡直讓上一部作品與下一部作品,以及正看著下一部作品的觀眾強制囚在《囚犬》的震盪裡,一部片竟然還能打出這種延續性傷害,可真是一部非常適合打競賽的毒器利刃,接下來的獎季絕對入圍到手軟,在此先奉勸各大影展,《囚犬》請務必放在任何單元的最後一部,免得不必要的傷亡。


補二刷:


二刷的情節遠沒有一刷時觸動,可見情節的效力可用次數不高,缺乏更模糊且細膩的滋味,反而是爺爺奶奶們的虛線碎片更加的對味,單就這點,足以看見導演從《送行》以來的快速長進,若能更多做到主線上,肯定再上維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體感完全沒有40分鐘,證明敘事效率的扎實度與抓眼率還是挺高。


還是不太喜歡討債戲的處理,過於顯著,對於人性的曖昧性在敘事順序上過早揭露,以至於我們看到女孩的愧疚時,只剩下單向的思考,那些更複雜的東西,被明確的栽贓動機所沖刷掉,非常可惜,但如果本片的維度就只是想做那麼直線的情感的話,那就更加可惜,本片之所以後勁難除,就是因為許多難解的情感,卻又踏踏實實地存在,好像憂鬱突然襲來,而人們卻不知所措那般的在尋找、抵抗與接受中泥踏。


如果我們不曾知道班費被拿去還債,然後我們在猜忌中懷疑陳泰河、懷疑大均、懷疑班長,或許才更是囚犬的滋味吧?善用著本片深刻的標籤,讓觀眾也成為那至角色於囚籠的無能為力之人,那真相是什麼就一點也不重要了,我們願意相信誰,我們為什麼相信,才是全片最終最複雜的問題。


在現實中,我們是沒有上帝視角的資訊的,我們看著這些人莫名其妙的表露著難受,我們像同學們看著班長念念有詞的歇斯底里,難道我們不會有一點懷疑嗎?就連大均也知道,他是笨蛋,他不可能偷的,那莫非是大均偷的?那是了話,班長的反常又是為了什麼呢?一切內在的衝突瞬間點燃了起來,那些不可確定的罪行,將直面地將困境回傳給了觀眾。


我們暗暗地遊走於確定與不確定陳泰河的無辜與班長的無能之惡,我們或許永遠不會真的知道班長做了什麼,但正因我們不知道確切的真相而失去了對比代價的基準,才將全片的力道真正聚焦於人類如何對待「囚犬」的惡性,一種搭便車的邪惡,正如我們不知道開場黑狗的身世,但我們卻因大均等人施予的行為而對這層囚困感到憤怒,也對阿河對黑狗的行為更單純於自救與救狗間的道德平衡。但如今因揭露了班長的行為,這樣的焦點就完全被混淆,成了單純的「罪咎」故事,而非囚犬vs囚犬的無盡向下螺旋。


但二刷時明白了女孩為何最後要去撕下傳單,或說,我有了自己的感悟吧,將傳單銷毀,或許囚犬就能永遠陪在阿河身邊,也算在愧疚中很微弱的一種寄望。只是當我們又知道了狗主人已經不在時,這樣的寄望是否又無力,或是又能推向另一種維度?另一個囚犬處境的內耗?但這樣的思緒過於多層,已不夠直觀。


結尾的畫外音還是催人淚下,縱使前面沒有一刷時帶感,但直至片尾的後勁卻一絲未減,「讓傻子替罪」。是否收在班長和陳泰河那不明所以的一望更適合本片呢?那茫然的一望,輕巧而震撼,誰是傻子,誰是囚犬,陳泰河或許已完全忘記,或根本渾然不知,但班長要被困在那個混沌的眼神裡與狗叫中,受盡一輩子的囚磨。



8.《#侯硐奇譚》(紀錄)


「人死了變成鬼,鬼被記住了就變成神。」


從《窗殺》到《侯硐奇譚》,不同的紀錄片呈現法,卻一樣在澆灌觀者好奇的同時,揭露那些非主流的議題,十分難人尋味,更是存了一股隱晦而強烈的利在在觀者心底,呼之欲出。


空景堆疊的紀錄片,難免要令人詬病,它可以拍一輩子,也可以拍一下子,它可以在剪輯時處心積慮地結構,也可以幾乎隨意的拼貼,而觀者的感受未必有真差異。但感謝今年《吹得到海風的地方》與《侯硐奇譚》在相同的主技法下,皆呈現出了極為雕琢、又靈光閃閃的美學,引導著觀眾與之呼吸同步,呼聲穿梭在物件中,迴盪在場域裡,徘徊今昔。


一股又一股乍聽志怪的歷聞,娓娓道來,擰成一股力量,小品逐漸變成史詩,傳說已然成為歷史,記得與不記得的事,紀錄片本質的下榻,被遺忘的孤魂野鬼,在電影中,成為了被仰望的神。


73.06.02 13:30 復興礦二斜坑。很多事肯定是過目即忘的,但感謝在這個當下,電影讓我們參與了這場記得。總覺得從聲影得彌留中被關窗聲猝然拉回現實的moment,好像會記一輩子。


(後記:19-20鐘間的英文字卡寫五月,但中文寫六月,一度以為是偽紀錄片,還是其實是?)



9.《#風的前奏》(動畫)


眼淚滋的一聲噴了出來。我死了。


套圈圈那個瞬間,在視覺與情感上,都給了我一種坐大怒神才有的身心靈衝擊。我真的死了,靈魂中離了幾秒。讓我想到小時候我跟我妹都會集郵(好有年代感),然後親朋好友就很疼我們,有一些酷郵票就會送我們,有天我們收到兩張很稀有的郵票得一人選一張,我就問我妹想要哪一張,然後他一回答完,我就把他想要的那張拿走,留下他比較不喜歡的那張,那天,我妹哭了很久。


這部片以一個嚴重的颱風天作為臺灣家庭的縮影,一家四口的角色其實都很標籤,就是你會想像到木訥固執的爸爸、勞心勞力而氣噗噗的媽媽、玩樂團不被支持的高中生哥哥、很黏哥哥的跟屁蟲妹妹,可是他們好細膩,好多好多可能是大多臺灣家庭的共同記憶與情感,不斷在本片湧現,這麼短暫的篇幅,可以如此深邃而精準的把這些關係最根本的味道調製出來,簡直是比奇蹟之作更奇蹟的奇蹟。


故事篇幅雖然短小,但語調上卻感覺娓娓道來、游刃有餘,而戲劇與情感的豐富度要遠比今年九成的入圍劇情片更要濃重,在敘事的佈局、編排與掐頭去尾的精準度上,堪稱巧奪天工,強烈建議今年最佳劇本就給它,切勿再把最佳劇本鼓勵成搞噱頭、搞概念上,本片在最通俗、最平凡的小事上,透過硬核而毫不張揚的編劇技巧,讓敘事不僅引人入勝而忘卻了時間,由趣味入場,在以此趣味引發懸念,層層遞進,最終回到趣味,張弛有度,毫不疲乏,情感毫無阻礙地噴湧而出,這不就是一個編劇基本該做的事嗎?


如果沒看過本片,聽前段描述,可能會直覺認為這部片在動畫形式上可能很樸實,那就是本片更可怕的地方,手法與畫風之豐富,卻毫不繚亂,口感層次分明,又彼此交融,卻不感覺在搞噱頭,從實拍到每一個對媒材、筆觸和空間的頂級理解與絲滑變幻,都同時承載著同樣的主情感與不同的體驗方式,非常要命,還一度夢回威廉.肯特里奇,我簡直死了又死,這就是電影嗎?形式即內容,內容即形式,每個瞬間,我的靈魂與理智都同時受到衝擊,但明明就是鄰居家見怪不怪的無聊破事。


序場扣尾場太狠,平淡,然後我又死了一次,到底要死幾次?


(後記:今年金穗的年度主題是颱風嗎?也太多了吧?)



10.《#吹得到海風的地方》(紀錄)


就像海風一樣,以為是徐徐吹送,卻有狂勁,乍感清爽,實有黏意。


如果沒配獎的話,牧聖肯定是會再拿一座最佳攝影,比入圍的劇情片任何一部都要踏實,都要不經意,定鏡一張張堆疊,在樓梯的過道間,載浮載沉。男孩們戲笑著,鏡頭挨著他們,然後後撤,一鏡穿心,好像那波光粼粼,數不勝數,你卻還是珍藏。你的身影也在其中。


用景緻鋪陳出的故事,以畫外音和獨白作為主導,是否作為取巧?又或者是真情的最終凝鍊,並不能知曉,知曉了也並無意義。阿公、臺華輪、一句小聲的莎喲娜拉,景中物、景中人,多是無關文本的,卻在電影中,在剪輯的時空裡相遇,於是成為了,關於每物、每人的故事。追求死亡,是萬物一輩子的事。


小品卻厚重,在文本與影像上都難掩內斂下敘事的才氣。可怕的是,我感覺我已經快要忘記。


紀錄片總能看到,逃避的身影,而成為半成品。


(後記:看完海風覺得今年的另一部澎湖大作有點過於刺激了。)



11.《#莉娜》(學生紀錄)


嘰哩咕嚕的笑語中,得一直抹掉眼淚才能把這部片看完,而它同時也是本屆金穗片長最長,體感卻最短的作品。


許多沒拍過紀錄片的人,對於一個低成本的家庭紀錄,總有嚴重的誤解,總覺得唾手可得,但這並非是拍過片的人才能理解,但凡是個人,都得明白,每個人無盡的日常中,不僅要刻意去創造一個真實的交集,更要從有限的紀錄空間中去博弈地大量捕捉並最終僅排列出幾十分鐘,豈是容易?只有愛或恨,能在過程中暫時忘卻這些不易。


《莉娜》真的非常、非常好看,光是談剪輯面,家庭拍攝最大的艱難就是源源不絕的素材與事件湧現,如何將自家的私紀錄,與觀眾對話,是最終極的難題。而本片的編排不僅給觀眾非常友善的入場動線,更是不斷讓莉娜樂觀的魅力,以及藏於其下的痛苦來回穿行,讓每一次的歡笑都指向著眼淚,讓每一次忍住的眼淚尋求著歡笑,完全抓住我們如何快速且深刻地去感受、去換位成為那個人的情感脈絡,以至於片子長就不是問題,甚至,如果短了,反而會覺得比現在長,這就是敘事結構的奧秘。


白話文就是,創作者知道怎麼選得好看、排得好看,因為他懂人、他同理人,無論是對被攝者或是觀眾。我們通常稱此種人為怪物新人。


而讓這部片好看得不可思議的更大關鍵,莫過於在拍攝面上,紀錄者善用著自己與莉娜得天獨厚的關係,讓日常不再是窺見,而是對話與參與,好像他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家人,在真摯之中,紀錄者的敏銳或直覺,引導並陪伴莉娜將自己的更多面向敞開在觀眾面前,這就是本片驚人之處,你要如何去得到一種日常,是細膩的、有情感的,但同時又要是能凝鍊資訊的、有可看性的?你得去蹲,你得去順應,你得去覺察,你得去創造,聽起來很勢利,但本片勢利得毫不勢利,因為善意本身就是一種勢利。


好像如果她婉拒了行動不便的奶奶,就不會有找不到鍋子的橋段,就不會映射出,或許這個家的主人已經是莉娜,尤其在片尾,莉娜對去留問題的自白時,不禁讓我動容的是,誰才是一個家的主人呢?是擁有資產的人嗎?還是為一個家犧牲奉獻的人?


當《莉娜》成為外籍移工、長照、家庭關係等社會議題的交會點,宏觀上的刻板偏見,成為了微觀個體的處境於敘事上的反轉,而這樣的反轉敲響了一記警鐘,揭穿了我們試圖用議題、政策、社會行動,甚至是藝文作品模糊焦點,我們同作為一個個體,是什麼理由,讓我們下意識地,或在社會結構裡,屏蔽了某些個體,這些個體就正在我們的生活周遭,甚至就在我們或親人的家中。


《莉娜》把握了一個相對低門檻的機會,揭開了這層個體間的隔閡,也為觀眾建立起了連結,讓我們看見那些從來未曾去想,或與想像與認知不一樣的「一樣」,好像奶奶與莉娜的重合,他們一樣有人為他們離鄉背井來工作,一樣對衰老恐懼,一樣對家人有難解的擔憂,他們一樣想家。


家好近又好遠,莉娜在印尼的家於空間、時間,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彷彿越來越遙不可及,而奶奶就在自己的家裡,卻在莉娜約滿將告別之際,感受到了所謂的「家」,正在與之遠離。


家到底在哪裡?我記得去年在臺藝畢展第一次看這部片時,也適逢TIDF左右,我有幸採訪了李靖惠導演,而其《麵包情人》也是關於外籍移工與家的故事,而這整個系列紀錄片到去年的《愛子歸來》,他稱之為「家國系列」,彷彿是他一生的命題,我認為李靖惠導演完全切中了這些主題最終的核心,就是「家」。


我覺得《莉娜》最了不起的是,縱使這些複雜的內核都並非起初的有意為之,但正因著他真摯地將所記錄的真實敞開,於是,這些真的的人、事與物,就自然而魔幻地產生著對話,隨著日常的切片越走越深,移工與長照等問題也漸漸卸下心防,裸露出了不斷遮掩的真貌,僅是一個留下與離開的問題,留是為了回家,走也是為了回家,而家究竟在哪?又是何物?


許多人用了一輩子去明白,原來家不是理所當然存在的。而那些隔閡,也不是理所當然存在的。


(後記:說句風向不對的,雖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一家人對莉娜情勒感還是挺重的,期待有機會跟創作者交流更深,此時輕易的論斷,都將再度落入了宏觀偏見的圈套。)


(再後記:這幾年年底都會去菲律賓當地的華人據點,真的在外當一次外人,就會感覺自己在本國當主人當得多無感、無知。)


【舊評】附件:2024臺藝廢比稀


2012年李靖惠導演的紀錄長片《麵包情人》,聚焦於在台菲律賓看護的酸甜苦辣,在無數觀眾心中流下熱淚又破涕為笑,其中讓我最扎心的一幕,是他們好喜歡去領烘焙坊收店前的免費麵包,那赤裸地表露了他們的工作幾乎連出門吃一餐的自由都沒有,麵包好似他們的確幸,卻也象徵著他們的不幸。

12年後的2024年,看到這部《莉娜》,也讓我留下了無數笑意與淚水,我很個人地在意的點是,作為在地待客的我們,十多年過去了,有讓這些為生活遠道而來的朋友更感到賓至如歸嗎?謝謝導演以及她的一家,讓我相信是有的,是有的。

我想紀錄片更多是一種「選擇」的功夫與眼界,選擇「看什麼」,選擇「給誰看」,選擇「給誰看什麼」,導演透過隨訪讓感情自在流洩地游刃有餘,在與被攝者的關係本身,成為本片於形式與內容上最點睛的中流砥柱,正因為有你,莉娜才如此惹人捧腹,又煽人淚下,而隱形於全片的剪輯更是功不可沒,使情感無盡地暢通且引人無法自拔的投入。

我已在等待這部長片的生成,但之所以未能打出滿分,對我來說,有接必有露,本片還少了一個導演觀看世界所瞥見一露的註解。

我想,一雙可愛的眼睛縱使直面的是黑暗,仍能讓人在其眼中看見可愛。可愛是一種,激進觀看世界的方式。


(再後後記:黃同學評靈猴子評《莉娜》:「本片還少了一個導演觀看世界所瞥見一露的註解。」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在說什麼?不過,真也不確定金穗版改剪了什麼。)



12.《#撒花》(實驗)


完全瘋掉了。


在鏡頭裡,落地可以飛昇,在地如同在天。最佳攝影中的最佳攝影,往天堂的出口不斷下墜,磨紅了背、四肢,又爬回了龍身,最後那記空拍,絕中之絕,從龍口而出,不可思議地調度將一切景物化為前景徐徐送上天,最終凝結一片天空之城、顛倒世界、海市蜃樓,不斷不斷地壓縮著,一條大道不知是同往天際還是地陰,簡直受盡一場靈魂超度,原來鏡頭即是法器。


為靈魂撒花,多麼瀟灑、多麼浪漫、多麼莊重,若有人肯為我的靈魂撒花,我的靈魂將如何震顫?無法言喻那種,靈魂糾成一團的重量與窒息,這不是一場電影,這是一場儀典,不知不覺你有一部份已被摘去撒花,你無法在手機或電腦上參與,那只是轉播,你必須去到影像的現場,與眾人一起,作那落地的花。


當靈媒作為編劇。


(後記:開場字卡也fade太快了,差點沒追上,壓力好大。但 fade in/out 的銜合,佐以本片過於到位的聲音設計,靈魂差點在那些換氣中被奪走。對fade的理解或直覺,直接對開藍色的奇斯勞斯基。)



13.《#夜航的一場儀式》(學生實驗)


很久沒有再次深刻地體驗到,自己的視覺與認知高度綁定下的錯位,是多麼令人閉不起嘴巴。


澎湖西吉嶼遷村的無人島,呈現了幾個令人期待的空景,甚至是快放的,我們望著看似荒蕪的墓,鐘聲響起,「認知」還不知道自己將被擊碎,我們沉入水中,游關著如廢墟般的廟宇,那時我們還尚未意識到,這裡沒有魚,這裡的植被或許是來自陸地,卻如在水中搖曳,直到大火燒起了廟宇、神像,認知瞬間崩塌,水中火?倒放火?不滅火?一切被解構了,是什麼元素決定我們的感官認為祂們在燃燒?是什麼元素決定我們的感官認為祂們在水中?莫非這才是真實燒王船的模樣,將實體與虛像反覆模糊、抽搐、重合,又好像要呼之欲出,陣陣煙硝與雜質飄蕩,那一切明明在認知之中,卻矛盾於相會的,好像王船要在火焰中駛向靈界,我們知道「火焰」是什麼(或許吧),我們知道「船」是什麼(或許吧),我們知道「駛向」是什麼(或許吧),但當他界的通口與我們自以為的認知交織在一起,似是而非中,那種認知崩塌的模糊,我們稱之為敬畏。


最終,王船桌上似乎躺著開始海中的那具遺骸,湊近一瞧,再次花了眼,那是肌理嗎?還是晶體?還是某種我們不能去認知的事物?儀式讓我們勿忘那無法言傳的事。


(後記:腦袋已被水中火蔓延,無法熄滅。救命。)



14.《#神聖干預》(學生實驗)


有那麼一剎那,我在電影裡遇見李亦凡,實在太驚悚。我敢說,這個在臺灣做成影集,絕對會賣,太詭異了,又太好看了,乍看下好像所有事物的魂遊向外,似乎是無厘頭、胡亂拼湊的,但它不只是在視聽體驗與建構的細節上提供觀眾極具莫名吸引力的奇觀,好像片中說我們莫名想排隊的基因,那種我們對於奇觀趨之若鶩而幾乎不需要倚仗脈絡和理解的基因,正在這部片裡覺醒與釋放。


而本片也並未因此毅然決然地斬斷更親民的觀影動線,它在文本上所定額發出的懸念,如,頭髮打結?藍腦人?微波爐?⋯⋯與自己的視聽奇觀間達到了極佳的平衡,讓觀者在整個旅程中,上菜頻率不曾落下,而慘遭循循善誘,疑惑也越發加增,奇幻的是,當我們走進這個世界越深,就越發現沒一個問號被滿足,卻反而滿足於放下這些問號。


那些最小的困擾,最幹的迷因,或許都反映了一整個人類文明的本質或病灶,我們的思緒在這部片流動,連結到了各種看似毫無瓜葛的事物,甚至是不被人為存在的事物、世界,從靈界出發,卻連結進了遊戲引擎,遊走在動物性與科技性,人性居於何位?我們是在主觀的意識裡,還是在他者、他物的意識中?


半被騙入了心靈小屋,清朝人把我們的髮膚紮成數據電纜,連通到房間之外,在血流成河的房間裡,竟要縱橫歷史的座標,成為過去脈絡與文明不滅的證明,一個頭髮打結的思緒,如蝴蝶效應般或許牽動了整個意識大海的翻騰,萬物於一,身體/科技、靈魂/意識,是否在剝去玄學的語境,僅是工具與場域間的關係,那個看似有自主性的個體,也只是一個擁有內在場域的工具而已,在這期間有真正的使用者嗎?或者,整個世界就是個眼花撩亂、功能各異的工具箱,就像微波爐其實就是電視一樣,一樣沒道理,但乍看對。


差點被電鰻美哭了。


(後記:跪求與亦凡宇宙互通,讓作品間穿梭出一個浩瀚的共同意識源,彼此獨立,又互為彼此。)



15.《#風乾》(學生紀錄)


畫面氣息經營得絕佳,神似真實影展那種疊加態在紀實與劇情的那種電影,雖然對於本片要講什麼非常的模糊,但導演也透過片尾的自白告訴我們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很模糊。那好吧,越是模糊,就越是清晰。


唯一真的小疑惑的是,為什麼又用字卡,又隨即使用旁白,雖然對於一部私電影而言無關緊要,但似乎失了些底氣、露了怯,好像很怕某些事沒講清楚,但明明也沒有想講清楚什麼事。


但我還是滿喜歡那種看似漫無目的,優柔寡斷,又明明有事,自己也搞不清楚的那種木訥,訪談到一半阿公進來打斷,鏡頭也不知去向,但創作者很敏銳的將這些素材,這些不知所措的片刻,甚至是訪談阿嬤到乾掉時,阿嬤自己結束了,導演就附和說去煮菜吧,這些時刻,是最美的,是這個家最模糊,也是最清晰的一刻。歸功於攝影、剪輯在某種氣韻上,對不確定的沉穩。


阿嬤一直說,頭髮捲捲的很像,雖然全片壓根就沒搞清楚到底在拍阿嬤還是拍叔叔,然後阿嬤或叔叔模糊了,到底對導演有什麼差,有什麼恐懼跟焦慮,但就是那種木訥,片中那種「不吵架」的木訥,情感或許從來不直的出來,但總是不經意洩露。你頭髮捲捲的,頭髮捲捲的,很像你叔叔。頭尾,只講了這件事,好像就把一切,說完了。


(後記:字幕上的好混,Timecode一直跑掉,全片真的是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把創作者的本性洩露得淋漓盡致。)



16.《#風流少女殺人事件》(實驗)


【舊評】但今年雄影短競於形式內容上最令人驚豔的,莫過於斬獲臺灣組首獎(金火球獎)的《風流少女殺人事件》,簡直快刀斬亂麻,用魔法打敗魔法,用刻板打敗刻板,這或許是這幾年將仿拍衍用結合影像技法施展地最盡致淋漓的一場視覺盛宴。本片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作為少年們慾望爭搶的小明為主角,展開了一場充滿情慾象徵的復仇,穿越進了「津津蘆筍汁」再現了父權把持影像的舊時代對沁涼飲品的具現化圖景,也重返以剝削、觀看女性痛苦為消遣的黑電影,在女性復仇意識逐漸抬頭的《瘋狂女煞星》中化身為遭強暴而勇於展開報復的復仇女神,也靜靜地與小四一同坐在廚房地板啃食著暈染滿嘴濕潤、鮮紅的西瓜。


《風流少女殺人事件》的絕妙之處在於不直接以批判的口吻面對洪流的男性或階級凝視,而是趁觀者心如意地流連回凝視中的剝削場景,卻在舊片刻畫的女性被動中重拾了某種曖昧的自主性,給予了觀者某種不恆定的觀看許可,在「許可」中看似輕巧一笑卻直指整個社會脈絡極深極沉的諷刺與自省。


那些不只剝削影視中的女性也同時連動著社會對女性謬想的觀看快感,小明卻神情愉悅地與觀眾一塊在黑盒子中的銀幕前觀看,並享受於大口啜飲著沁涼與血腥的西瓜汁,這使整部片的解讀變得十分複雜且令人生畏,甚至具有陷阱性,有如《天下烏鴉》一般,作為犀利於觀影濾鏡的試劑,《風流少女殺人事件》的辛辣不禁在爽口中自嗆。


本片並未直接地論證著什麼,或許跟《老家》一樣僅是呈現出了某些象徵與符號,但除了更豐富、新鮮、悅目的影像技巧,《風流少女殺人事件》在本質上發起的復仇,是將視角顛覆後再顛覆,去除了可見的立場,回歸本質將無論正反或任何視角方向的目光都全然反射,如鏡子般貌似清澈,實際當觀者一望,所見即取決於自己心面的樣貌。


它如點穴般精準地破壞其仿拍對象的經絡,規避以對立面引導單一情緒與思考,試圖簡單粗暴地再現與舊片一樣的面貌,甚至比「津津蘆筍汁」中的模特都笑得更加燦爛與奔放,在觀眾潛意識預設的反差中再以翻回反差回到原點以作為真正的反差,在預設而未發生的反轉中其實已反轉了觀眾的刻板印象,並在確實發生的反轉中違背預期,使觀者反過來放大檢視眼前作品與舊作的乍看相同的纖維差異,刁鑽地劃開了影像剝削真正的本質,其實無關被剝削者於畫面中的呈現,而是形式是否為內容?沁涼或受暴的女性圖景究竟是空虛的洩慾對象,亦或具有踏實的表述?


《風流少女殺人事件》乍看養眼的精緻小品,卻一經思想引爆了核彈級的細思極恐,令人不禁反思,為何許多電影費盡唇舌都無法震撼人心,而本片僅以一個簡單的概念就形成了浩瀚的復仇力量與胸懷。為何《老家》一樣簡單,卻帶不出這樣的力道?除了編排與設計上真的過於單薄之外,其核心差異就是缺發能撬動觀眾的槓桿,槓桿被古希臘歸類為簡單機械,表露了其最簡單也是最強大的力量,而那個最蹊蹺的支點是什麼?便是觀者固有的濾鏡,當創作者洞察出觀者觀看時的僵化之處,便能輕易地以各樣形式的桿具撬動執守的定見,哪怕只有一點縫隙都能趁虛而入,對已然恆定的觀者內在造成天翻地覆的衝擊。



17.《#你等會!》(學生劇情)


看完我同時病發又同時痊癒了,雖然極其剎那。


我是評審絕對學生劇情首獎就給下去了,給什麼評審團特別獎都遜掉了,但如果沒給獎,那也得體諒,畢竟「保守」是場慢性病。「當癌症成為慢性病的一環時,治療的規劃與效益就不應停留在急性治療的概念,忽略慢性癌症病患的需求。」──滕西華《當癌症成為慢性病的健保思維》


這是今日電影的典範,以崩裂式的今日形式解構、今日美學戲謔今日社會焦慮,短影音的藏鏡人模式毫無道理到一針見血,拍攝與剪輯的精神狀態感覺急需勒戒,但卻一點也不像短影音,不像YouTube短片,在瘋魔中本片循著直覺,自然地自成了電影的疆界,這是真正的電影,而何謂電影是電影自身定義了電影。


電影早已不是發明之初引領世界理解影像的載體,今日電影將現實世界非電影對影像的直覺重新制定於電影,《洞兩洞六》同為具象著那時當前世代與美學與氛圍的拓疆者,《你等會!》的出現不是一種接棒與傳承,而是宣告了世代交替。


如果今年只能看一部,那沒有第二個答案,你可以覺得難看,但不能不看。


(後記:建議一定要去影廳跟觀眾們一起看,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有病,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笑的?真的停不下來,太扯。)



18.《#進一步》(學生劇情)


差點沒把我哭死,好險算爛尾,不然今年金穗恐怕要在抑鬱中報銷。預定最佳劇本。


攝影質感與拍攝都太好,剪輯在後段爛尾前也太好,造型也令人悅目,演員跟角色更是好,遊走於寓言體與寫實中,恰好拋接的球,來去的電話,也在期間穿梭擺盪,非常要命的好,感覺像被整個創作群拿機槍掃射,靈魂已無完膚。


遺憾如何作結,似乎遇到了大坎,我甚至感覺「結局」比他倆更著急跳樓了,「結局」已死。但我也不知道怎麼收,總之開場空景整套接到主角上樓,簡直是在編短片教科書的神度。


我覺得可能有個差距是,在劇作上,奈奈打給主角也許原本設定是punchline,但幾乎沒奏效,感覺通篇的清新詭譎、出奇不意到打電話整個可預期地庸俗了,我是建議奈奈就直接把手機往天空狠丟,展現必死的決心,這時女主慌亂之際電話卻響了,而與此同時奈奈也俐落地跳了,此時女主的手機才顯示奈奈來電,隨即來電結束。欸?手機摔壞那正在打出的電話會掛斷嗎?當我沒說。


(後記:我總覺得奈奈這個名字是不是在致敬哪部片?然後鐵板燒也演太好了吧?好到生氣。)



19.《#瑞秋》(學生紀錄)


「我們生來赤裸,其餘皆是變裝。」


在潰堤中看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毫無技巧全是感情的猛烈感,深深被擊中。紀錄片終究是在拍自己,能走得那麼進去,如此順勢,既是危險,也是奇蹟,堪稱奇蹟之作。


好愛老師、好愛導演、好愛女友,如果這些都不是銀幕形象而是真真實實的他們,那影視圈,甚至是這個世界深深地需要他們,需要他們的真實、真誠,需要他們的善良,需要他們的疑惑,需要他們的勇氣。


你們鏡頭給了我一點勇氣。淚崩了。


(後記:導演家的洗衣機好像跟我同一台,或同一個牌子。開頭那個洗衣機的特寫真的太好了,把「裝」穿脫的意象貫穿全片,而曬衣服也是,可見是情感過於耀眼,蓋過了技巧,而不是沒有技巧。)



20.《#黑犬》(學生劇情)


三位主演非常非常亮眼,而讓這個亮眼更加增值的是,本片給予三人的線索可謂少之又少,但這三個角色還皆細膩而深邃地吸引著觀眾,且分別有動人的高光時刻。而黑犬的意象也非常有意思,尤其是以一團黑逐格出現在作業簿的角落,溫馨與懸疑交織著,是非常高級且蹊蹺的敘事窄徑,風味獨得地過於幽微

,他人難出其右。


而結尾女兒的鳴叫,再往上一翻到父親哽咽的應和,將驚悚推到極致,挑戰了觀眾的臨界,令我反覆橫跳於戲裡戲外,每當我出戲就再次被戲吸引回去,每當我被吸引回去,又再次出戲,我認為此一技法極需琢磨、存檔,這絕對是這個時代新電影的標竿。


而令人驚訝的是,本片在觀點梳理上,做得是群像不是獨角,觀點的轉換在剪輯的處理上異常絲滑,整個氛圍環環相旋,從頂看是原地打轉,但側看卻是螺旋上升,而這必然也歸功於影像所搭建出的氣息,尤其開場長鏡頭回到女孩正面的飛燕還巢,不張揚地登頂。聲音元素也不斷地慢燉著整部片的鍋氣。


而DV影像自然是永遠奏效,其中的內容精準得可怕,毫不流於日常的庸俗,我私認為女孩在本片最確有侵略性的表演,便暗藏於談論打蛋的剎那回眸,雖然本片給角色們的篇幅終究有限,但已足以看得她封神之姿。


只是,這一切是否能落地?細品之中,有種包裝的痕跡,我並未真實看見,但卻揮之不去,一種只有靈魂可以見著的破綻,好像一部拍砸了的片,最後提煉出了完美的樣子,但裡頭仍有不甘心的殘留在呼喊,尤其在攝影風格上,有時非常扎實而雅緻的調度,有時是具有個性的構圖,乍看下都散發著本片對於美學的細膩雕琢與野心,然而,它們似乎在對抗,而剪輯是和事佬,搓合了,抹平了,嫌隙卻只是被蓋住,從不曾消卻。


我不願意稱其故弄玄虛,很多感受,是扎實的打中了我,可是,最打動我的情緒,卻是無盡的疑惑,有種這部片頭尾不變,中段隨機排列,仍似原貌的感覺,那這樣的編排,是否就失去了意義,如果123跟321在某個維度上看都只是三個點「⋯」,那又有什麼差異,當然,那也沒有什麼不行,只是有人願意施捨我瞥見數字本體的通口,哪怕只是以管窺天,我都足以知道,我身於井中,縱使僅是坐井觀天。這部片困擾著我,如果我生於全然的漆黑中,那我就等於不在漆黑中,除非有人為我擦出邊界,縱使再模糊與暈染,我都有機會,看出犬的形狀。


(後記:我得再看一次。)


(再後記:我爸每晚都這樣,這是真的。但真不真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不真。)



21.《#好久不見》(學生動畫)


「其實是我的錯。」


這部片太了不起了,它說紅色的花裡好像有一個洞,於是我們奇幻地隨著盛開的紅花如雲霄飛車般進到這個充斥著雜訊的洞裡,好像在洞的深處我們瞥見了答案,它並不是一個虛浮的麥高芬,但他又不狗血且暴露地將之塞進觀眾眼睛,那是一種禮貌、一種溫柔、一種踏實,也是給共鳴者的一種呼喚與證明,好像在說:「我知道,但我沒有一定要你知道。」就好像女孩的處境一樣,朋友的每一句感覺瑣碎的回應,潛台詞似乎都是:「我知道。」而願意去知道,而能夠被知道,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喜歡那些草、喜歡螞蟻走路、喜歡他們的臉、喜歡他們衣服的質地,喜歡紅色的花,喜歡那個在我生命中我不喜歡的那個洞,我喜歡它一針見血的謎底,我喜歡這個謎底沒有直接揭曉,也喜歡它其實直接揭曉。而我不喜歡那個傳聲筒,因為那條在電影中不實際存在的線,是多麼縹緲,好像只是暫時畫上去,非常不踏實,但這正是我喜歡這部片的原因,因為它也在用這條線告訴著觀眾:「我知道。」它知道這條線的樣子,而他也知道我的世界紅花的樣子。


她說:「我有看到那些紅花喔!」「下次去找你!」淚目了。我這裡晴朗不是你必須離開陰雨的理由。


(後記:大風吹起來時,草與髮飄逸著,一度醉回《鏡子》。)



22.《#再見大我》(學生紀錄)


我覺得有一堆干擾項在影響我看這部片,但是主創者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這確實也是個問題。


首先,全片的佈局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前15分鐘非常震撼,開場一個社運紀錄片的架勢,本背景與議題奏效地點明出來,炒菜、地瓜、南光、香瓜,竟能看出戀愛的滋味,太美、太醉,接著在病房的段落更是令我當下覺得我要沒了,鏡頭直勾的力道,即使我不在場,銀幕都足以敲死我,張力實在太強,之後還有陪同遺孀辦理後事的段落,加上穿插著遺孀們的隨訪與互動,在這前半段雖有許多時間都不在「大我」之中,卻令人彷彿完全身於「大我」。


但後半段敘事主軸一跳,變成遺孀小姚的尋根之旅,尤其在前段的「大我」因佈局被建立起了許多情感和疑惑之下,突然的「轉移話題」瞬間就讓我走丟了,而這段處理的內容尤其是自己不結婚這段重篇幅,更是令我多重疑惑,他是代表「大我」還是個體?但前半段所種下的情緒與思考,似乎並不在個體上,而是群體上,也就是説,本片在中段做了一個不太確定為何這樣處理的轉移,群體的問題傾瀉出來後,先放置,改談母親的保守導致自己的身不由己,整體通向一種「答非所問」,好像前面以主角引導觀眾去看群體如何面對驅離?接著準備往下挖進內核時,收到的回答卻是:其實我不想結婚。就如果要強硬的扣連的話,前後段講的都是「身不由己」⋯⋯?這個意象是好的,但意象需要有一個容器,如果是一個破碎的碗,那可能裝的東西不會太多。


另外,在中國的段落,總覺得素材好像不太夠,前面很扎實的跟拍與隨訪,到這裡用畫外音佐以各式狀態或空景,在觀影體驗上就感覺到力不如前的極大落差,有點純素材堆疊的水過畫外音長度之感。


回到了大我,當我以為中國剛剛只是支線,現在要回來處理前半段待延續的資訊與情感時,片子進入尾聲,且又轉移到第三種敘事軸線,意像地穿梭在大我的走廊、房間中,一種流動版的《庭中有奇樹》。這個意象我是很買單的,所以我才會認為,是佈局上的問題,變成「大我」、「小姚」、「空間意象」都僅是蜻蜓點水,通常在短片裡這三者只會擇一為主軸,如「大我」線可能就側重議題或事件,或是像《花之島》側重群像;「小姚」線則如《歡迎光臨海口村》鎖住主角;而「空間意象」線就會接近《吹得到海風的地方》或《侯硐奇譚》的處理。


不過,《再見大我》的複合式,有點類似黑澤清的分段電影,但由於短片篇幅過於猝不及防,所以較少作品嘗試,但也不失為一種新型紀錄短片的可能性,只是我實際體驗下來,效果不彰,感覺沒有一件事情被講深,也未能將所有元素聚焦於同一個表述上,有點像開胃菜是沙拉,前菜是燙青菜,主餐是泡菜鍋,主題是很一致沒錯,都是菜,但我確實也需要時間消化一下這種單品熟悉,組合陌生的前衛菜系。


最後,全片進到一個終極的疑惑,當拆除圍欄的工地動畫出現,我感覺到這部片確實是試圖朝向一個非傳統的紀錄片形式邁進,雖然我還是不懂多那個動畫我們對於全片的收尾或字卡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至少我自己最大的感受就是:「為什麼???」,甚至還萌生出一絲踏實的感覺,原來前面的敘事佈局,真的是一場有野心的實驗。


想起李性動畫藝術家對我們說過的一句話,電影本身就該是實驗。


(後記:還在震驚中。)



23.《#也許這個故事叫護唇膏》(劇情)


陳映如(旅館女)演技封神。


「既然你那麼不相信人類,那你為何要出來約炮呢?」全片對於性關係的金句連發,但影視內梗卻淪為膚淺地令人髮指的尬句,非常具有衝突性,不知是有意為之,畢竟景框與裝置、色調、剪輯的跳耀是極具對比性的,還是對影視創作的滿腹牢騷再也無力包裝,總之,個人體感上是十分出戲的,幾乎喚起了自己在熱鬧的飯局中講了一個尬梗而冷場的內在恐懼。


而本片乍看奪目的剪輯串接下,其實每個單場的情節處理是十分蒼白的,所有設定皆一頓對白輸出,事實上是令人頭痛不已,可惜攝影、美術、剪輯、造型、音樂、音效品質過硬,在絕倫中完全扛起了乏力不堪的劇作,而陳映如的表現更是在剪輯巧妙的移花接木中,在幾個僅有幾秒的鏡頭中頻頻原地封神。


不過,在文本上最後一記發力,雖然直接放棄了無縫鋪陳的推升,但強制斷裂下送上的終極 punchline 還是威力十足,就地頂天,不然整個觀影過程根本感覺懸崖勒馬,隨時都覺得這部片要虛有其表地掰了,但本片最大的諷刺,似乎不是作品本身,而是本片用了自己的收尾教育了自己,一個精妙的影視內梗應該如何包裝;而劇作固然不盡人意,但也很狠酸了劇構一把:為何需要「改變」?似乎無限延伸出了更多為何需要精妙?為何需要⋯⋯


對啊,為何需要「護唇膏」?想破了頭,我們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或者,我們甚至連這個問題也不需要⋯⋯


(後記:拍謝少年+鄭宜農《共身驅完全放予去》,在本能性的疑惑中,本能性的不知所措。)



24.《#Darling This Was Hard》(學生動畫)


用逐格洗著底片,然後淹水了,看似簡單,卻在日復一日中力道無窮,石頭與陰影,被一張張貼在牆上搖曳,超越概念,是感官的共情。


喜歡片中的一切質感,喜歡小小的相紙,小小的紙膠帶,小小的恐怖份子,喜歡毛躁的羊毛氈,既硬挺又癱軟,喜歡紅色暗房裡立體的美夢,喜歡藍色平面紋理扭曲著空間的夢靨。


日復一日地執著著顯象,漸漸失序地貼滿了整個房間,好像我們內心世界裡總困在把一段糾結看清楚,可是那很難,看清楚很難,要看不清楚更難。水管終於連著洗手台爆開了,但流出來的卻不是出現過的液態呈現,而是羊毛纖維,好浪漫,也好慌亂,動畫角色的表情未必能真的做到非常細膩,但那個情感彷彿他的每個肌肉都與人臉一致,在我記憶中他憂傷而著急地向鏡頭而來,那個封存著記憶的底片,那個唯一清晰的可能,流進了水溝,壓傷了手指,好像跟《風乾》的導演在意著同一種情節吧,很小很小的痛,但足以讓一個人幾乎走不出那個閉環。


This was hard,真的過去了嗎?日復一日的吐司上,多了一顆荷包蛋。


路程好長,可是都打轉在一點,讓這一點重到我們再也無法挪走它,它就成了我們的一部分。好重的一部片。


(後記:今年似乎對石頭也是滿有情懷的,社群獎應該要請石錦航來的。)



25.《#愛失禁》(學生劇情)


才華四射,有種偉大的電影,充滿野心地在跟荒謬的臨界抗衡,荒唐至極若觀眾還能動容,就是一場電影豪賭的勝利,創造出無上的經典,本片雖然還差臨門一腳,但已經非常非常接近的,若結局能再把全片的意象往上推一層,那肯定神作了,這讓我想到《肉身菩薩》它有神作的punchline,沒有神作的製作水平,而《愛失禁》你能在電影中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絕佳的,無論是畫面、聲音、裝置,但最神的莫過於醫師組與網紅的角色與演員呈現,它並不介意於自己仍好似困於某種刻板印象,而是將這樣我們想盡量避免去過於標籤化的形象有血有肉,在情節的脈絡中細膩入裡,而剪輯更是堪稱精妙,毫不張揚,但看起手作愛戲,以及餐桌對話戲兩場一武一文的處理,本質上都是對跳,幾乎是一個單純在比in/out點的精準度的競技,只能說真的服了,悅目地將角色餵進觀眾眼裡,真是好看。


還是有點小遺憾結尾玩過頭,又玩不過頭,有些拉垮了,但剪DJ畫面繼續放歌,堪稱一絕,真的看的過程中深怕沒有這一下。總之,獎是一定有的。


(後記:英文片名到點了 To Pee or Not to Pee)


(再後記:然後我是真心建議,不要再分一般組跟學生組了,以後分有拿補助組跟沒拿補助組比較實在,現在這種分法到底有啥真意義?弊遠大於利)



26.《#彈珠汽水女孩》(學生劇情)


恭請斯拉準備得獎感言。


朱映蓉太會拍孩子了。全片的美術、場域、造型、色光也都處處留下巧思與悅目。剪輯更是毫不張揚,絲絲入扣地遞進,不著痕跡。但最令我驚豔的其實是配樂,太奏效了,太恰到好處了,迴響著角色的內心,貼行於畫面,追肚肚那段配樂太好了。雖不知道劇組工作狀況,但以成品而論,真的如諸水入江,匯成一股力量,看不到任何元素的爭搶,幾乎皆是恰到好處。


當然,他仍是套路,但善盡了角色電影的優勢,用好看的戲讓觀眾完全投入,感受著角色,為角色揪心與開心,令人相信,我們還是需要勵志電影,需要有力量的電影。畢竟,優質的勵志片太少了,刻板片卻淹腳目。


不過,缺點還是有,除了斯拉之外,其它角色的呈現並不是太整齊,不確定是不是在剪輯處理上必須以斯拉最好的狀態為主,所以在現場拍攝成本有限的情況下,最終也可能導致次要演員的呈現並未能與主角齊平,而越是優質的作品,任何的毛邊都扎手,次要演員的狀態有的瀕臨掉線,有的過於自覺,其實跟斯拉最終剪輯出的呈現,還是產生了難以忽視的對比,我想如果本片再往高標準去追求,這真的是偏硬傷。


另外,硬要雞蛋挑骨頭,那還是在劇作上的刻板或單一性太強,總感覺斯拉身邊沒啥好人之類的,其實這就是「套路感」的來由,但還是得考量篇幅與成本,目前的呈現,其實已經充滿誠意與一定的質量,最重要的核心都已拿捏到位。


最後,雖然不知道彈珠汽水是怎麼一回事,但竟也共情了。


(後記:洋蔥頭是什麼意思?髮型。我笑死了。)



27.《#加減乘》(動畫)


我非常想強調,展演空間的問題,展示本身就是一種載體,《加減乘》這種作品在影展中有個劣勢,就是他不太是那種看一次你就搞得懂他在搞啥的作品,尤其是在短片同捆包中,你往往會遇到像在金馬的《喵十一》這種一通亂炸爽死你的對手,或是《風的前奏》這種我還在情懷中無法自己的片,就大大擠壓掉了我們還來不及理解《加減乘》就把它忘了的慘狀,所以像金穗有線上觀影,你可以反覆去思考它,才讓它的展出產生「展」的意義。


縱然我們可以把本片歸咎為「美術館電影」,但影展對於「電影院」載體的思考,還是不能昏庸,如果我們選一部「美術館電影」進入影展,那它的場域效果是否為影展需要考量的?或者,我們應該將入圍的機會給予其它為電影院打造的作品?這我都沒有答案,我唯一確定的是,請善用線上多看幾次《加減乘》。


初次在金馬看的時候,就如同我上述所說的問題,這根本是一個來錯場域的作品,而它概念先行的分章形式,很容易讓觀者在迷失中抓著概念求生,導致它最終淪為不明所以的「概念電影」,我們當然可以在「電影院」的場域將這樣的觀影認知,歸咎為創作者的動線設計不良,讓觀眾完全失焦,但如果在一個它可以反覆輪播的場域,如美術館,那這部片的策略,或許反而堪稱完美。


誰說電影就是一次性的?觀影第一次,被它的概念吸引,然後努力解讀,但騙子持續在前進,最終我們無能為力的放棄,但再第二次,概念我們已略知一二,我們就會慢慢發現,它其實是一個非常情感先決的作品,我們懂了他的規則後,突然參與進了這個世界,就好像玩新桌遊一樣,一開始大家不懂規則,試玩的時候若沒有人帶氛圍或指導,那其實很枯燥,但如果我們願意再多試玩幾次,抓到個這個遊戲的精髓時,參與感、趣味與角力才真正開始。


我不願放棄,那些我感覺若有其事,但卻無法理解的電影,我反覆地看《加減乘》,老實說,我還是沒看懂,只是我感覺到一種很痛的東西,我看到他在各種平面的、立體的,不同媒材的空間遊走,而這其實是一個趨近於動畫本質的故事,因為動畫很大程度在扣問的就是,「空間」是什麼?一張一張被施予幻術的平面,組合起來被稱之為「時間」的東西又是什麼?他在尋找自己與空間的關係,是加、減還是乘,還是⋯⋯?而這個尋找的動機又是什麼?


「人在自然界中到底是個什麼呢?對於無窮而言就是虛無,對於虛無而言就是全體,是『無』和『全』之間的一個中項⋯⋯」──《思想錄》布萊茲·帕斯卡,1670年


人類在尋找宇宙盡頭的過程中,尋找終極意義的過程中,突然發現自己到底在這個過程中的哪個位置、哪個空間、哪個時段,都無法準確的定義,在完全的「無」與完全的「全」之間,成為一個浮動不定,困於虛空的「中項」,俗稱「鬼打牆」或「鬼遮眼」,你可以想像手機導航時,你的所在位置一直亂跳,或壓根是錯的時候,那有多麼要命,我不知道我在哪,我就不知道我怎麼去哪,甚至我要去哪?


於是在第一章時,本片談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是一個相減的「負向空間」,就我們會直覺兩個人是相加的,但事實上,人與人的關係不可能融合的,永遠都是一個「界線」問題,也就是距離,而我們在社會化中將這個距離稱為「人際」。但問題很快就來了,我們不知道別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質與量,我要怎麼去相減?


這就必須延續到第二章的「相加」,這裡讓我們看到了不是自己與他人,而是自己的形狀/空間,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容器?能找到,就有體積,有體積,就有相減,有相減就能建立與人的關係。所以我們很慘烈的看到大家把自己塞在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的空間裡,而主角也嘗試了幾種,這時全片一個精彩的設計炸裂了出來,主角炸成了各樣媒材與形狀,最終拼湊了回來,後面的白色小山還驚訝貌,實在不要太可愛。我們看見了人與人之間的相減,是建構在人自己內部相加的基礎,人不是一個空間,人是無數且各式空間的加總。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形狀的集合,安然躺入時,不料是無盡的深淵,這裡非常痛,我一直認為這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無底洞,你一直下墜,摔不死,也沒有任何支點讓你能做任何事,你就一直掉,承受心臟離心的失重,永恆地感受著身心靈上正在/已經失去自己的過程/結果,那就是地獄,而《思想錄》稱為「中項」,在感覺上我們稱為「空虛」。


而這樣的空虛,源自於我們是多重空間的組成,這每個空間都彼此作用,就產生了「乘」的關係,每個空間的相乘在與其它空間的相乘去相乘,這其實是一個無限數,社群用語俗稱「內耗」,這就是我們在尋找自己的過程中,必然被追討、被破碎的感受,我們從與他人的關係中迷失自己,從試圖定義自己中迷失自己,從與自己複雜的內在彼此和解中終極地迷失自己,體外是無盡的宇宙,內在也是無盡的宇宙,在兩個宇宙間的迷失,豈不就是無底洞的永墜。


看到結尾,你就會發現我為何說本片是情感先決,而絕非概念,因為直接耍賴了,它講得就是一種釋然,既然我作為「中項」已是事實,我們終究漂浮於其中,那我們為何不能接受這就是我們呢?我們就是破碎的,就是複雜的,就是有距離的,就是多重的,而這些「加減乘」就是我的形狀,是我的歸屬,是我安然之處。


如此一看,這不就是動畫版的《瑞秋》嗎?創作者自己就身於片中叩問和徘徊,豈能不動容?面見、恐懼、接納。


(後記:影評人的原罪就是超譯。然後,開頭好像有個字幕的「減」寫成「剪」,還是真的要剪?)



28.《#青之戀》(劇情)


朦朧的鏡頭,小成本的絕美,藍色之外真的是藍色的嗎?


斷裂的切片,堆疊出了舔狗的藍色世界,電影的味道撲鼻而來,不確定是否又上了文藝片的當,但確實令我上當。


生日快樂戲切成前後段的結構處理,在短小的篇幅中,一樣創造出了教科書級別的剪輯動能,短小而耐人尋味,如此狗血的劇情,在學長與學姐的段落庸俗到了極致,另一隻頂尖舔狗的墜落,看似是下游舔狗的機運,可惜愛情故事的結尾只有兩種,而舔狗的故事,通常只有一種。


平凡得詭異,庸俗得出彩,文藝得到位,我服了。


非常好奇張作驥的短片工作坊的宇宙裡,鳳梨、芒果到底有什麼奧秘。


後記:要比賽了,結果只有兩個人在練球,小成本電影果真是張口就來。還是只是我不懂籃球?!



29.《#從魚塭浮出》(學生實驗)


誰看信,看這部片讓我想起的是《聽說桐島退社了》,把我給感動的。


《從魚塭浮出》可能同《一路向南》是今年六十餘部作品裡,真的極少數讓我感受到「學製感」十足的作品,就是有總很悲戚又很勵志的「人窮志不窮」感,雖然我們常說,要盡可能用你所擁有的預算去打造一個合乎其品質的作品,簡而言之就是得「藏拙」,但每每遇到像魚塭這樣的作品,我卻格外感恩,因為它總在教育我,比藏拙更重要的是什麼?是野心、是熱愛、是盡其可能達到自己理想電影的模樣。


魚塭縱然很明顯讓你感覺到是一群完全業餘的演員,以及各種舊物回收、各種去順應實景的「窮拍法」去完成一部本土元素的怪物電影,這是非常偉大、非常勇敢,或說非常傻的,這不是一個窮學生的好選擇,但我們在這部片所看到的野心,或許是許多電影無法企及的,創作者不僅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他的熱愛、他的美學、他的底蘊、他的才氣,更展現了他不可測的野心。何謂野心?就是我們看到了落差,但卻相信他終能超越那個差距,庸俗點說,他準備好了,而誰的錢準備好了嗎?


這絕非一步純玩票性質的電影社作品,它富含對土地的關愛與洞察,去了解鄉土的氣味、材質、紋路與故事,才足以打造出一個縱然表演不佳,但是憨厚誠懇,重點是組成元素有血有肉的怪物,而祂所面對的,不只是人類的貪婪與自私,更有這些惡意所具象成的各式怪物,每一隻的設計,都肯定耐人尋味,而在怪物電影經典的大決戰中,也造就了本片經典的反經典鏡頭,從魚塭浮出的怪物,無助仰望,而落回水中,或許是一種回到毒池裡的自盡。


不過,我認為2024的尾場完全沒有必要,除了尬得可怕之外,若能將餘韻留在魚塭落水之中,我想能持續醞釀出更深的震撼與反思。配樂的使用雖然略重,但也可能是因為畫面中演員表現不夠到位而產生的力量差距,不過整體聲音設計對情緒的引導還是非常奏效,對於分鏡與畫面效果的呈現,也極具潛力,特別是複眼怪的視角呈現,以及洗腦控制的整套畫面到空拍的複合效果,簡直是靈魂抽取術,爽極了。


勿忘二仁溪。勿忘毒牡蠣。


(後記:但我還是不禁去想,這分明就是劇情片,要這麼搞,我覺得《你等會!》也可以來實驗片,不如看齊高雄電影節一樣不分組好了,簡直分不出來了,但分不出來就別分了嗎?這豈不是敵我不分了嗎?困惑與混淆,是對認識本質最大的機會,也是最危險的警訊。)



30.《#青春的回擊殺球》(學生劇情)


視聽技術面與美學無話可說,畫面的搭建不只展盡了可看性,更飽含著敘事力,肯定能在大眾面引人入勝,而聲音設計尤其亮耳,更融合進了配樂的乒乓聲,輕輕敲在心坎上,坐擁爆紅影集之架勢,但以這樣的高質量而言,劇本簡直稀爛,開場顯然是想搞得妙趣橫生,包裝設定,結果卻是兩位好演員被生硬的對白以及毫無效果的情節搞得尷尬不已,作為觀眾差點不忍心再看下去。


不過全片的設定與結構雖稱不上新穎,但確實奏效地讓人想開始追此劇,只要能把單場戲內的編劇技法好好打磨,那肯定好看得要死,不然那麼好的製作一樣在拍流水帳,那簡直暴殄天物。


陳泰河告白失敗那場戲,可能是全片唯二好看的戲,但當然不是劇本突然長進了,而是告白失敗這種自帶複雜情感的場面,本身就自帶衝突性,而鏡頭、剪輯與其對手演員,也在觀影上給予了陳泰河一個看似簡單,卻得天獨厚的發揮舞台,有青澀版《伊尼舍林的女妖》貝瑞·柯根告白失敗的巔峰級表演之勢。


《伊尼》的那場戲也是鏡頭看似簡單,卻把演員的舞台拉到最滿,而優秀的鏡頭策略,一直都是《青春的回擊殺球》的風采之處。包括陳泰河與自己對決的戲,也處理得有聲有色,幾乎完全把角色看了進去,不過這也再次顯示了本片的編劇問題,導致預熱時間過長。而桌球對弈的分鏡處理,也很有看點,擅長運用多景別,尤其是以大特寫去製造速度感與節奏層次(也可以迴避掉一些拍攝成本),攝影跟剪輯處理得特別到位,看來今年Sony準備破產,FX3機身發不完,最佳攝影一狗票。


這也應證了,臺灣的技術是很優秀的,且還在瘋狂地精進中,那不優秀的是什麼呢?不乏有人說,國片的劇本差是資本與管理層干預的結果,這確實是個問題,但你回到資本干預力極低的短片場域來看,有幾部片的劇本在本格的戲劇表現上是精彩的?那資本與管理層的干預真的是本因嗎?會不會他們不干預結果劇本還是一樣稀泥?


所以我們要感謝資本與管理層,作為我們創作怠惰的避風港。(批評怠惰是對努力瞎忙的不捨。)


我想,本片似乎還是透露了一些線索,像我們暗示了這個宇宙的野心,我懇求主創者繼續發展它,相信下次再相見時,就是臺灣類型神劇的新世代元年。


(後記:我是海山高中的,然後我完全沒印象我們學校有桌球隊,實在慚愧,但我曾經在ptt的媽佛版上寫過一則關於地下桌球室的恐怖爆文。)



31.《#美味的舌頭》(學生劇情)


好消息是,滿看得下去的,壞消息是,其實挺沒頭沒尾的,有總瀟灑的低成本B級爽片的姿態,根本不需要內涵,還是挺令人舒服的。


非常有意思的是,攝影、造型、燈光一套組合技,把鍾尚庭的狀態搞得太慘了,光是髮型、汗漬與油光,就值得一顆星了,攝影更不用說,貼著臉拍就對了,策略上非常粗暴有效,燈光則是其中最詭異絕妙的,光源直接尬在畫面裡,走一個坦誠相見的路線,太鬼了,結合著太若有其事的燈籠巷與居酒屋,意外絕配,圖繪更不用說了,實在太到位,最後一幕也愛了。


原本以為看起來大瞎搞的片,怪物大機率直接被預算殺死了,沒想到最後的真容示眾也是非常有誠意且到位的。


不過,看得有趣,看完無趣的電影,往往比過程枯燥,但出影廳後難以忘懷的電影,更加失利。


(後記:怎麼覺得舌頭不像舌頭的肉質,比較像紅龜粿。)



32.《#這是個關於愛的故事》(劇情)


太趙了,最佳攝影已確定,希望今年也能頒一下最佳導演,整個調度看得我頭疼,秀極了,每個段落都是不同玩法的大秀,但絲毫不讓你感覺情緒或風格的斷裂,非常的絲滑,光是前段讓導演組焦慮至極的雙人情境喜劇秀(觀眾罐頭反應太讚,還敲缽)就令人目不暇給,每顆鏡頭或動或鏡,各式機位景別,還秀了一波不確定是前期或後期的Dolly Zoom,攝影師、剪輯師簡直雜技團,聲音部門盡興助興,令人看到了此劇組驚人的工業力,如果預算不高,那需要極高、極縝密的效率才可能完成,而後家景的長鏡頭調度,或者動作戲的設計,道具在雙門之間穿梭,全家福一掉,大搞一個顛倒世界,最後還有假人挑戰,瘋掉,我得許願看到更瘋狂的電影,動靜皆宜,裝置與色調的設計層次幾乎無懈可擊,太嗨了,重點是,形式及內容,這個被講到快氾濫的焦慮問題,被如此類型電影的具象化後,過分鮮活了起來,這是電影才能成就的事。


遺憾的是,全片最好的對白竟然是結尾躺在地毯上討論著如何用物質犒賞自己的戲段(希望解讀還算正確),而在此前從頭開始以焦慮與恐懼作為包裝的大說教輸出,不知是否有意為之,實在太無聊到我一度懷疑是為了空出注意力讓我看那些精彩絕倫的鏡頭設計,期待導演們日後的作品除了包裝視聽調度外,對白文本也可以妥善包裝一下,不然那些對白所投射出的戲段,真的有些讓我不可思議這麼屌的一切,竟然甘心選擇一個這麼「樸實無華」對口獨白,連帶讓角色一起無聊到我覺得朱芷瑩拿最佳演員我也會頭疼,好在沒寫對白的地方層次是真沒少做,給予了雖短暫卻精準的發揮空間,看來對白是本片創作者的緊箍,但整個團隊過硬的實力,也讓我都開始覺得,隨你們對白愛怎麼寫吧,有戲看戲,沒戲看鏡。


不過,還是真心期待精進對白之外,情節設計的部分其實也是相對貧乏的,文本本身在剝離類型的庇蔭後,其實就是非常流水帳式的一場心理活動,需要更多的細部情節去假裝成戲劇效果,在引觀眾入勝的同時,事實上是作為後續反轉的伏筆,讓觀眾進入本片的動線更佳的擁有引力,且跌宕起伏,才得以使文本面也一同和視聽元素們秀爆全片。



33.《#轟隆轟隆轟隆》(劇情)


轟隆轟隆轟隆、勁共勁共勁共,陸龜阿逼將時間走慢了,也將空間走趣了,牆上貼著「對照」,一台新電視、一台老電視、小玉西瓜,堆滿衣物的帽掛架,一只行李箱,那個下午,永遠二十八。


演員表演極佳,明知道是故弄玄虛,但情感絲滑流洩於鏡位與進出虛實的分鏡切換中,知道他愛她,然後知道她愛他,觀點淡然而厚重的轉移,電視窗中的風景有噪點,時間到了站,好似舒肥了空氣,裡面啥都沒有,是冷的,也是短的。


可惜後段月台廣播的資訊洩露太多,幾乎出戲,或許根本不用任何言語,虛擬窗外的畫面停駛,讓一切情感藉窗付諸於觀眾眼後所裝載的回憶。


2039/9/1?但或許一切有什麼意義,待創作者施予線索。



34.《#逃兵》(劇情)


【舊評】電影的構件(例如:影像)因著科技的日新月異而無所不在地包圍著我們的生活,而影像於不同情境中的功能性本身即是一種乍看無關電影的概念,在日常的運作中,拍攝即為放映,而當此影像被放置於超越原場景的範疇與用途,所挾帶不息流淌的現實畫面,其功能性在黑盒子中被顛覆地視作藝術性與敘述性,即在被凝視中從機械工具上升成了電影的形式與內容。


《逃兵》藉由幾則視訊畫面的串接,講述了疫情期間,役男試圖請教鄰兵經驗以造假快篩成果騙取隔離假,沒想到卻是與長官的一場諜對諜攻防。巧妙地以當兵休假時的通報機制作為於現實與劇作中皆萬劫不覆的引信,趣用了人性對社會漏洞的投機,在敏銳而荒誕的洞見中,輕易引爆出了引人入勝的戲劇張力,並概念於疫情時期人們居身視訊通話裡的線上世界,僅靠影像與聲音的傳遞重新連結起人與人的溫度與信任,卻同時在影像看似反映真實的紀實本質中,暗藏影像自人性而生的造假特性,將線上居民擅長隱匿於網絡叢林中向現實打游擊戰的反抗,有別於文字地具現於真實與虛像的交界,影音成為了現實中的拐角與暗處。


而穿插於視訊的監視器視角,不僅貼合著調性,也強調了當今人們隨時置身於影像世界虛假與真實並存的矛盾性;影像因紀實的功能性而普及於生活,卻同時作為投機者們造假的工具,而最終逃兵的背影,不禁令人超譯於人們既然再也無法逃脫被迫置於影像的宿命,那生為初代影像新住民的我們又該如何自處?似乎是電影發明了百年之後,人們才真正開始親歷地意識到上世紀已被遺忘的理論們所急切呼籲的嚴重性。


有別於動畫電影從無到有的世界搭建,真人電影因為對攝影機過於直覺的使用而更容易缺乏對影像媒材選擇的思考,也就從第一線就大大縮限了以電影的主體性作為敘事基底的可能性,人們就更無從與電影知己知彼,逐漸失去自己在觀影與創作中得以抗衡或表述的自主性,好似我們無法自拔地吞食著垃圾食物,卻全然不覺也不在意其中成分與烹調方式的危害,更未能知曉暴食行為與身心失衡的心理投射,而低估了不僅是被口腹之慾所狹持的代價。


可惜這類作為電影吹哨人的雪亮創作者本就稀少,加上強調媒材性的作品對主體貼合的要求也更加刁鑽,且在曝光度的競爭上其中還不乏偽裝精湛的投機份子,一同在低成本的賽道上以小博大,實屬影展競技策略中的富貴險中求,一賭是受到極端的賞識,還是更多的極端厭惡。這也或許是該類型在本屆國際組短競幾乎不可見的原因,僅有《瘋蓮記》勉強以拼貼呈現了多重媒材,但本質上亦是典型的實拍。反而在入圍總數僅國際組一半的臺灣組,卻看到了更多對功能性影像的犀利洞見與諷喻十足的戲劇化。



35.《#留學生》(學生劇情)


最佳演員確定。


富江不是靠那種自然流派,他一直在戲的狀態裡,把整部片的層次把控地精準、分明。而室友、主任、老闆也都非常到位,整部片有對手的角色在戲感上非常整齊,且人物也都設計了或多或少的反轉以在對手戲上增加配角自身和主角的立體度,這仰賴於選角、導演、剪輯對表演敏銳度的統御能力。只能說,導演與剪輯在主角的表演篇幅上,很敢給,也給得恰到好處,特別是在停車長打電話以及天臺的長鏡頭。


而也因此,全片作為單主角戲,卻不會單調,周邊的角色們從不同的面向,去建構出不同場域中主角青春的模樣,使得一部將近30分鐘片長的(長)短片,卻因著跟隨角色情緒的流暢地進,看得十分入勝,而這不僅是在剪輯編排與節奏把控上的功效,在劇本面對於不同場域的環境和角色建置,就對後續成品的走勢做了超過八成以上的影響,也讓情節上雖未特別設計效果,但透過樸實且細膩的戲將整部片的可看性立體了起來。


不過,這也不代表本片是傳統的,在開頭的廣角臉特,以非主角角色作為意象開場,再到嚇人的YouTube風格大斷裂,乃至於形狀相似蒙太奇的散景串接、紀實媒材的過場,最終收尾鏡頭環繞了360度,工廠的人們與場域如此真實的困在這循環往復之中,但轉回原點時,青春離開了閉環。在鏡頭設計上對電影本質的敘事方式有所著墨,在入圍劇情片逐漸電視化,而電視卻又被淘汰的淤泥中,值得欣慰。(工廠與工作群演太真了,得天獨厚。)


在敘事的基本功算是紮穩了一定的馬步,但最終《留學生》將在影展立於不敗之地的關鍵,還是議題,好消息是,本片並沒有透露出對議題的剝削感,這歸功於導演對角色情感脈絡一定的重視,當然,創作者也並未刻意規避議題,而選擇了隱晦或意識流的庸俗解法,它仍舊在這方便保守、穩紮穩打地將人物的處境在有限的篇幅中共鳴觀眾,期待有更多人能正視到,臺灣對人權的重視,或許沒有我們引以為傲的那麼善,看來還得拿一個評審團特別獎,哎,影展真是氣人,但又是愛人。


延伸必讀:《非洲萬里來台留學,淪四年綁債學工:失序的私校國際招生》|報導者


(後記:我有拍這部片,但關於這則評論,我主觀地認為我很客觀,縱使我不知道為何世新畢展看的時候,我覺得這部片糟透了,不知道這中間是不是施了什麼魔法,雖然我也總是人格分裂,不過有些對話戲真的還是好長,尤其在寢室時,這真的有點詬病,感覺資訊一次噴完不吐不快,雖然在越南話的加持下,對於臺灣觀眾而言,肯定是有很大的奇觀與粉飾作用,所以也算導演的居心叵測?真是挺到位的。)



36.《#歡迎光臨海口村》(紀錄)


人,很美。


圍繞著月女,似乎無法看到海口村的全貌,但卻看到了他最真實的一隅,十分踏實,絲毫不需要主線事件去帶敘事,毫不勢利地循循善誘,讓觀者越走越深,暖中有冷,冷中有暖,歸功於拍攝的真誠,以及剪輯佈局全片的細膩,輕鬆的進入海口,心裡沉沉地困在這。


唯一必較遺憾的是,觀影感受上,踏後腳跟的感覺比較嚴重,節奏上場接場比較急促,過場的空景本作為呼吸點,但也還是急促,有種怕觀眾覺得長的感覺,節目敢偏重,我私認為可以再更靜下來地游刃有餘一點,否則拍攝月女的節奏跟剪輯的節奏似乎不在同一個頻率上,對真的想看得很深的人而言,多少有些喘不過氣,否則就是直接不要反覆建立場域氛圍,直接把敘事層次做起來,以達到所需要的緊湊,現在有些卡在中間,有種瑕不掩大瑜的小難受。


由衷希望,每個人都為身邊的人紀錄,因為我們理解人,總是太膚淺。月女的身不由己,很感謝我可以收到。


(後記:1. 怎麼有獅子? 2. 蒜頭到底有多辣,會做成周邊嗎?)



37.《#在雨天跳舞》(學生動畫)


美好至極,靈光湧現,我好羨慕這一個溽暑的下雨午後,尤其是咬下艾斯昆時那涼風吹起的悸動。(叭噗叭噗)


簡直是平行時空版的《鷺鷥河》⋯⋯


全文未完,因字數限制請轉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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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27
2025 黃同學 金穗入圍全評+直覺推薦(下:3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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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27
2025 黃同學 金穗入圍全評+直覺推薦(下:3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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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4
《放映週報》蔡主編精修語句通順好讀版|https://funscreen.tfai.org.tw/article/38703 (文章冗長,歡迎善用目錄) 採訪—黃以誠 文—黃以誠、顏皓軒 攝影—蘇郁涵 一、《不可能的任務》|電影之初 「我從小時候就很喜歡看電影,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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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4
《種土》在套路中反套路再反反套路的套路,在戲劇的內核上其實就是一種「喜劇」的寫法,以觀眾的預設和期待值作為均準,不斷創造落差與反轉,給予一種出乎意料的認知衝撞,而如何創造落差與反轉?則是大量倚仗「悲劇」猝不及防而生的醜態與刺激,以及旁觀他人痛苦的快感與奇觀,即所謂:「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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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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