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伏殤鬼
清晨的幽谷宛如夢境。薄霧如煙,斜陽穿林灑落金光,映出石脈間銀色的露珠閃閃生輝。葉玗空沿著伏殤鬼所指的方向前行,腳步沉穩,每一步都落在覆苔的地面上,無聲無息。
他走得不急,卻也不慢,彷彿每一步都在與這片陌生的大地對話。
這裡與台灣不同。空氣中帶著更濃重的金屬與寒意,土地的脈動也更為沉穩、古老。葉玗空試圖再次與星球意志連結,那曾在戰場、冥想中與他呼應的聲音,此刻變得幽微了些,彷彿在適應這片土地的呼吸。他盤坐於斷崖邊的一塊平石上,閉上雙眼,緩慢吐納。體內的星力流轉與精神的波動,在此刻逐漸同步於腳下這片土地。他知道,這不是他熟悉的星球,而是另一處生命長眠之地。
「你想說什麼?」葉玗空低語。
沒有回應。但他感覺到了一絲,從地底傳來的——期待。
或許是這片山林本身的回音,或許是那隱於地下、尚未甦醒的某種存在。
他不急,只是靜靜記住這一切。
午間時分,他沿著斷崖繼續行走。地勢變得更加崎嶇,石塊間佈滿裂痕與蔓生的野草。終於,他看見那道伏殤鬼所說的「地陷」。那是一個被巨石夾擊出的裂縫,窄小但深不見底,裡面傳來幽微的風聲與冰冷的濕氣。
幽谷地陷內異常安靜,連落葉飄落的聲音都彷彿被吞噬。每一步,他都能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拉扯力,彷彿身體在前進,而思緒卻在後退。
很快,幻境浮現。
最初是一抹熟悉的背影,站在朦朧的霧中,低語著:
「你為什麼不回來……」
那是白彩苓的聲音,溫柔卻疲倦。
接著,是王凱逢仰躺在石階上的身影,笑著對他說:「我們變強了,你在哪?」
畫面接二連三地出現,甚至連梁默心與宋文婷的輪廓也從霧中走出,彷彿記憶與幻覺在此交織,撕裂心防。
葉玗空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
幻境並非真正的敵人,真正危險的,是被情感吞沒的自己。
他啟動了規則視界。
霧中,錯亂的線條如蛛網攀附於空氣,一條條幻境的「規則」暴露在視野裡。他耐心拆解,剝離那一層層情緒的迷障,一步步往地陷最深處前行。
終於,他來到石窟前。
那是一塊古老崩裂的石碑,藤蔓垂掛,其間有一段淡紫色的絲帶靜靜懸著,似乎已在此等了千年。
葉玗空伸手,那絲帶卻化為霧氣。
他皺眉,閉上雙眼,再次凝神。不是用視覺,而是用意志去感知。
如同他在星球的耳語中學會的那樣——
感受規則的存在,而非凝視它。
當他再次睜眼,絲帶真實地落入眼中,隨風輕飄,沒有任何防衛或隱藏。
他伸手將其拾起,卻在碰觸那一刻——
「——!」
腦中彷彿閃過某個畫面:
一個散發空靈氣息的少女背影,站在竹林中,為一位身著斗笠的男子繫上髮帶,低語中帶著微笑:「你總是忘記,把它繫緊。」
畫面短暫即逝,葉玗空額頭沁出冷汗,眼神凝重。
這就是……那人形幻獸要找的東西嗎?這些年來,他不曾自己來找?
還是說……他不敢來?
葉玗空輕聲自語:「不只是信物,也是他的執念……嗎。」
他將絲帶妥善包好,收入懷中,目光再次望向石窟外那道幽深裂隙。
走出來時,風變了。雲層推動著天邊的光,落日將整個幽谷染成金與灰交織的幻境。
他知道,該回去了。
也許對方還在等他。
也許,那道用灰影隱藏著千年記憶的身影,也未曾真正放下過什麼。
葉玗空回到地陷之上時,伏殤鬼已站在那塊他初現時的石上,仿若從未挪步。
他望向葉玗空遞來的淡紫色絲帶,沒有馬上伸手,而是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找到它了。」
他接過絲帶,指尖輕輕摩挲。
那一瞬,伏殤鬼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如星火劃過古井,不起漣漪,卻難掩痕跡。
他將絲帶收好,從袖中取出一枚小瓶。
「這是解藥。三滴,以茶為引,餵給那女孩。若她心志尚存,會醒來。」
葉玗空點頭,接過解藥。
他正欲轉身離去,伏殤鬼卻突然開口:
「你為何願意冒險來此?」
葉玗空微愣,沉默半晌後說道:
「她的姊姊……一直在找解藥、找希望。這世上,願意為一個人燃盡所有的人,不多。」
「你欣賞這樣的感情?」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能理解的情感。但我知道,我不想看見她眼中的無助。」
伏殤鬼聞言,久久無語。
他望向葉玗空,忽而低聲道:
「十日後若你還在幽谷……來見我。」
「為何?」
伏殤鬼沒有回答,只是一如先前那般,轉身離去,身影消散於山林間,如霧般無聲。
葉玗空站在原地,掌中緊握那瓶解藥。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那個古老幻獸還有話沒說完。
甄音再一次醒來時,是在晨光微透的清晨。
她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天花板輪廓不再搖晃,耳邊沒有了心跳般的幻鳴,也不再感覺寒意從脊骨蔓延至四肢——那些籠罩她多日的夢魘,終於漸漸遠去。
她側過頭,映入眼簾的是甄琴守在床邊微歪著身體睡著的模樣,額前髮絲因夜宿未解而稍顯凌亂,手掌卻仍牢牢地握著她的指尖。
甄音的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溫柔,試著輕輕地握緊回去。
「……姊姊。」她低聲喚道。
甄琴陡然驚醒,睜眼時瞬間撲上來緊抱住她的肩膀,眼眶泛紅,聲音微顫:「妳醒了……妳終於醒了……」
甄音被這樣的擁抱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卻也沒有推開,只是笑了笑,靠著姊姊的肩膀低語:「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我一直走在霧裡,怎麼也走不出去……」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霧開始散了,我聽見有人說話,還聞到藥香……原來,那是真的啊。」
甄琴抱緊她,輕聲呢喃:「妳醒過來就好……只要妳還活著……」
那是從心底落下的一顆重石,終於卸去。
她們誰都沒提到那個人形幻獸,也沒說那段孤身涉險的幽谷路程,所有的焦慮與無助,終在這句話中沉澱成淚水,一點一滴打濕彼此的衣袖。
門外的葉玗空默默地站了片刻,聽著那淚聲與笑語交織而成的情景,沒進門,只是遙望著遠方。
他不擅打擾,也從不強求感謝。
這不是他第一次救人,但卻是第一次,感覺自己……真的做了點什麼能被記住的事。
晨光中,他站在迴廊,姿態一如往常的穩重,銀白髮絲在陽光下泛著柔亮的光芒。
彷彿這一刻的他,也放下了些什麼。
甄琴走出房間,站在甄音的寢殿外,靜靜望著晨光灑落長廊。她背後的門扉方才關上,那一聲聲如風拂水面的姊妹低語,仍在耳際縈繞。
那是久違的安心。
腳步聲由遠及近,銀白的身影悄然現於她身側。葉玗空沒說話,只是停下。
甄琴看了他一眼,先開口了:「她睡得很好,從小就這樣,只要病痛一好,馬上就能恢復得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輕笑,語氣藏不住滿溢的喜悅:「謝謝你,葉玗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那頭人形幻獸給你解藥的……但這份恩情,我會記得一輩子。」
葉玗空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他沒說什麼,也不是我說服的。」
「那是什麼?」
「可能只是……某個人對過去的執著吧。」他望向遠方庭院中飄落的花瓣,聲音低沉:「一個跨越千年的思念……埋得太深,沒人能理解。」
甄琴側過頭來,微微皺眉。她沒能聽懂這話的全意,但她感受到那句話裡有種與孤獨為伍的餘溫,也因此,沒有追問。
她只是微微頷首,道:「那樣的思念……一定很重。」
隨即她抬起手指向一旁廊道的轉角:「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些天你也累壞了。晚點我會派人送些補品過去。玄武門雖不寬厚,至少這點還請放心。」
葉玗空點頭,沒多說,只留下一句「勞煩了」,便默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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