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坐在房裡專心拼磁力片的軌道。
她也在身邊玩,但過一陣子開始,安靜得有些出奇。
我抬頭尋找——原來她已經悄悄鑽到玩具架後方,透過中間的空隙,靜靜地觀察著我。
那個畫面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太可愛了。
她的眼睛,專注、靜默,像在偷偷研究什麼神秘的事情。其實什麼都沒有,她研究的,是我。是她的媽媽。
我對她笑,她也笑。
那是一場無聲的對話,也是一種深深的依賴。
那晚,先生下課回來短暫探房,我把狀況形容給他聽,然後笑著說:「我發現她之後,她就安心地轉頭繼續她的探索耶。」
這時我心裡一震。
原來我只是「存在著」,就像她這只風箏,即使探索世界,也不忘將線的一端綁在我身上——確保風再大,也能找到回來的方向。
而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在那裡。就好。
—
只是,這樣的「存在」,在育兒日常裡,有時候也像是一種被困住的咒語。
像某天傍晚,她又開始尖叫。只是因為我走進廚房煮晚餐。
她明明剛剛還在開心地玩,怎麼一轉身就爆炸?我明明也只是離開短短幾步。
我一邊打蛋,一邊用力壓住想要爆發的情緒。
終於在她持續尖叫的時候,我吼了出來:「妳不要再叫了好不好!」
她愣住,然後哭著爬過來,跌坐在我腳邊。
當下我也愣住了。
這不就是我常說的「土地公模式」嗎?
一種媽媽得長年駐守原地、不能移動半步的狀態,只為了給孩子一個穩定的背影。
她的安全感,仿佛建立在「我永遠都在原地不動」上。
而我的自由與喘息,被牢牢綁在了這份「存在」的責任上。
—
但我知道,她還小。這樣的需求,不是情緒勒索,而是一種本能的依附。
她沒有語言,只能用尖叫來表達失落;
她還不懂「媽媽會回來」,只能用黏著來確認「媽媽沒有離開」。
所以我仍舊一次次地回來,蹲下來、抱起她,輕輕說:「媽媽在,媽媽一直都在。」
我知道她會慢慢長大,會開始移動、冒險,也會開始在我不在的時候,仍然相信我的愛。
但在這段「土地公」時期,我也要提醒自己——
那個被需要的我,是一種溫柔的存在;
但那個不能離席的我,也需要一點自己的喘息。
「存在著」,不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
更是被看見、被珍惜,也願意在有需要時,好好地離開一下,去補充自己。
就像那晚,她偷看我玩磁力片的眼神裡,那種純粹的信任——
我會記得,那是她的依靠,也是我存在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