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經歷過 921 之後，整個台灣籠罩在一股哀戚的氣氛中。災情慘重，新聞每天都在報導倒塌的大樓、失聯的人數、與搶救現場的畫面。每一則消息都讓人沉重，想要開心都很困難。
幸運的是，我們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平安，沒有太大的損失，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災難嚇壞了。那段時間，每個人講起那晚的情景，都像是在訴說一場惡夢。小美上個月剛生下寶寶，才剛進入新手媽媽的階段。地震發生時，她一手抱著孩子，從五樓急急忙忙地衝下樓，那驚慌的畫面光是聽她形容，就讓人心跳加速。還好母子平安，沒受傷，這才讓人稍稍鬆口氣。
宜蘭的老家也沒什麼事，高雄的親戚們更是平安無事。一輪打聽下來，發現身邊的人都沒出什麼大狀況，真的覺得很幸運。
也因為這場地震，原本籌備中的婚禮一切都先暫停了。反正對我們來說，婚禮只是個形式，走個過場而已，我自己其實也樂得輕鬆一點。
但這種事情，父母怎麼可能看得那麼簡單？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雙方家長終於還是開口了，覺得不能再這樣拖下去。最後還是妥協，把訂婚的日期定在十一月。
10月中，我陪燕子去嘉義辦事情。她最近狀況很多，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圈，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她心裡很不好受。她是我在公司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陪著她，讓她知道有人站在她這邊。
我們在嘉義處理完一些事情後，坐在車上等時間，準備再去公家機關，結果那場地震就來了。
早上十點多，原本陽光明亮的街道突然一陣晃動，車子像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接著開始大力搖晃。我嚇了一跳，以為是車子沒停好，但低頭看車子明明是熄火狀態。燕子臉色發白，「地震？」她問。我們面面相覷，然後幾乎同時說：「下車！」
馬路邊的招牌搖得厲害，有幾間老房子的窗戶也在咯咯作響。921以來再經歷這麼強的地震，真得把我們嚇死了，腳下像踩在水上一樣不穩。地震停了後，我們都站在車旁一陣無言。
「你看，天都不太平，連老天爺都在提醒我要清醒一點。」燕子苦笑。我也笑不出來，只拍拍她的肩說：「我們一起撐過去。」
很快就到了訂婚那天。
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去弄個頭髮、穿個正式一點的衣服就可以了。反正雙方都說好簡單舉行，不鋪張、不麻煩，我也樂得輕鬆。
結果燕子一踏進我家，看到我準備好的樣子，整個人都驚呆了。
「欸！妳要去哪？逛夜市嗎？」她張大眼看著我，「那有人訂婚素顏啦？」
我被她念得有點慌，「不是說簡單嗎？弄頭髮就好了啊…」
「簡單不等於不打扮好嗎！」她立刻拉著我坐下，從包包裡拿出一整套化妝品，「還好我有先準備，知道妳會這樣。」
於是，原本打算隨便一下的訂婚日，最後還是在燕子的監督下，被畫了個氣色很好的妝、擦了點口紅，整個人精神了不少。她看著我的臉，滿意地點頭：「這樣才像有要訂婚的人嘛。」
小美、富哥，還有阿華都來了。
我們說好只是簡單宴客，所以只邀請了幾個最親近的朋友，場面不大，卻也溫馨。
很快，男方的親友也到了。
我站在房門邊，一轉頭就看到無尾熊走進來，穿著筆挺的西裝，頭髮整齊地梳好，臉上還有點緊張卻又掩不住的笑意。
那一刻，我突然有點慶幸——還好燕子有幫我化妝，還好我不是素顏就來，不然我可能真的會被笑死吧。
傳統的訂婚儀式，其實流程也不算多。
男女雙方互戴戒指、定下終身，接著就是我端著茶水一一敬給親友們喝。那是一種象徵祝福的儀式，親友們喝完後，我收茶杯時，他們會放上紅包，代表給新人祝賀。
整個流程其實不算複雜，但該有的禮數一樣都不能少。
儀式結束後，大家一起前往餐廳用餐。因為說好簡單舉行，所以也沒特別鋪張，就訂了一間熟悉的桌菜餐廳。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男方親友不能吃到最後一道菜，必須在上最後一道前先行離開。據說這是老習俗，意思是男方「吃太飽就不會回來了」，所以不能留到最後。
雖然聽起來有點好笑，但我們也都照著做。畢竟這樣的傳統，是一種祝福，也是一種對彼此的尊重。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我們兩個特別挑的白金對戒，簡單低調，卻是我們最喜歡的樣子。當初媽媽知道後可不開心，說哪有人訂婚挑白金的，大家不都是挑黃金嗎？她硬是又去幫我們買了一對黃金戒指，說這樣才「有交代」。
儀式上互戴戒指時，還有個特別的小習俗——女生的手要彎一下，不能讓男方一下就套到底。據說這樣代表婚姻不會「一頭熱」，要慢慢來、穩穩走。那畫面真的有點可愛，也讓原本緊張的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訂完婚後，最讓人不習慣的，莫過於對雙方父母的稱謂改變了。
以前叫得親切的「阿姨」、「伯父」，現在得改口叫「爸爸」、「媽媽」，一時之間真的轉不過來。
無尾熊也是，見到我媽還是習慣性地喊「阿姨」，被我媽笑著糾正了好幾次。他不好意思地抓頭說會改、會改，但下次還是會喊錯。
經過訂婚，一切也就算塵埃落定了。
無尾熊轉頭對我笑說：「妳現在跑不掉囉！」
我也笑了，雖然嘴上嗔他，但心裡卻是暖暖的。
回想起來，我和無尾熊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那種細水長流的類型。沒有轟轟烈烈的激情，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有的只是日復一日、平凡卻真實的小故事。一起吃宵夜、一起追公車、在颱風天彼此守護，還有許多生活裡微不足道卻暖進心裡的小細節。
一路走到今天，我們的感情早已超越戀人，更像是一家人。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這樣一直牽著手，走很長很長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