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如影隨形》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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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姍姍!志!」娜娜對孩子和丈夫雙手合十地道歉,「沒想到工作會臨時改動,今天我需要待在家裡把這些都改完!」

本來說好要一起去小孩最喜歡的「大熊遊樂場」玩的,可是她的工作臨時有緊急改動今天就要交給客戶,所以她要臨時爽約了…

「沒關係啦,娜娜,」浩志知道自己的妻子很喜愛現在做的這份工作,平時也很會安排時間,所以今天發生這樣的狀況,她自己也很不好受吧,「妳先去忙吧,我們明天再去吧!」

「可是你不是特地請了今天的假…你們要不要先去玩?」

「不要,姍姍想要和爸比媽咪三個人去玩!」

「看吧,妳就別想太多了,我和孩子會自己打發時間…我等下再請明天的假吧!」接近年末了,他還有很多年假還沒用的呢!

「嗯,好吧。」娜娜笑得像朵嬌豔的花,姍姍撲上去蹭媽媽要撒嬌,被浩志輕柔地抓抱起來,「好嘍!不打擾媽媽工作咯!爸爸陪姍姍玩!」

「唔…好吧!」姍姍表現出一副勉為其難,逗笑了浩志和娜娜。

父女倆到附近公園玩,到了午餐時間的時候就拎著一袋在附近便當店買的特色餐盒回來,一家三口圍著餐桌和樂地度過了午餐時光。

之後,娜娜就接著忙工作了。

「怎麼樣,姍姍想要玩什麼呀?」浩志用手指戳著孩子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

姍姍揉了揉眼睛,「姍姍想要先睡午覺…」

是吃完午飯困了吧——「好喲,不過剛吃飽不要直接睡啦,爸比講故事給妳聽好嗎?」

「嗯!」姍姍從客廳拿了本放在電視機旁邊書架的童書,遞給浩志,「這本!」

「好呀。」爸爸笑著接過,然後到儲藏室搬了兩張躺椅,一大一小,擺在曬得到一點太陽的走廊處。面向庭院的走廊暖洋洋的,今天天氣很好,灑下來的陽光似是比平日溫和許多。

「坐這裡好嗎?」

「好!」姍姍說著跳上小躺椅,半躺下來,對著天空瞇起那圓圓的眼睛,看起來甚是享受。

「那…要從哪裡說起呢~」浩志也在躺椅上坐下,翻起手上的童書…

過了不知多久,可能沒多久,也可能很久,姍姍才發現自己睡著了。她張開眼睛眨了眨,嗯?天空比剛才暗了不少…爸比——…

姍姍望向隔壁躺椅,看見浩志也睡著了,童書就放在他的膝頭上。

嘻嘻!爸比也睡著了啦!姍姍爬下躺椅,墊著腳走到爸爸身旁,「爸比~爸~比~」

浩志絲毫不為所動,爸比好貪睡唷!忽然,放在浩志膝上的童書滑落下來,「啪嗒!」掉在了地上。

「噓~~」小孩對著書本比出噤聲的手勢,「爸比在睡覺~」

姍姍想了想,今天爸比陪她在公園玩,是不是很累了呢?可是平時爸比都沒這麼累啊!算了,讓爸比睡一會兒吧!

這麼想著,姍姍乖乖地拿起童書坐回躺椅去看。

接近傍晚時間,媽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志…姍姍,你們沒出去玩嗎?」

「沒有唷,」姍姍抓著童書跳下躺椅噠噠噠地跑向媽媽,「爸爸讀故事書給姍姍聽,然後我們都睡著了!」

「是哦…」娜娜笑著整理姍姍有點睡亂的頭髮,「爸爸還沒醒啊?去叫爸爸醒來吧…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小孩聽了雙眼發亮,「耶!好喲!」

「爸比!你快點醒來啦~!」小女孩興奮地跑向她的爸爸,興奮地拽起爸爸的手,在他耳邊大叫,「爸比!醒來咯~~」

可是浩志還是一動不動——…

「怎麼啦?」娜娜覺得有點疑惑,也跟著來到走廊。

「爸比在賴床!」

「呵呵,姍姍,賴床不是這樣用的啦…」娜娜也伸手摸向浩志,「志,起來嘍!」

浩志完全沒反應,這時娜娜才發現不對勁,怎麼會這麼冰? …志?

「志!」媽媽忽然大聲地叫喚起還是一動不動的爸爸,嚇了姍姍一跳, 「志!志!!」

浩志的身體往旁邊更加地傾斜下來,娜娜的臉變得驚恐不已,「快…快打110…」像是在喃喃自語,她顫抖著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打給緊急救護車——…

「媽媽…爸爸怎麼了?」小小孩嚇壞了,媽媽的臉變得好蒼白唷!

媽媽關上手機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她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有股很不好的念頭一直驅動著她,要她去確認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娜娜用盡全力站起身,伸出手將姍姍攬在懷裡,將女兒的臉埋在自己的懷裡,不讓她看見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她伸出手,食指顫顫巍巍地探到了浩志的鼻孔下…

啊!!她整個人向後跌到了地板上。 「哇!」被攬著的孩子也跟著跌坐在媽媽身上。

「怎麼會這樣…志!志!」此刻娜娜無暇顧及孩子,她向前撲往丈夫身上,「志!你醒來呀志!」

「媽咪…」姍姍只是感到很害怕,爸爸媽媽是怎麼了?

很快地,救護車來到吳家,來到身子始終臥在躺椅上的浩志身邊,做了一些檢查後,對娜娜搖了搖頭。

「你們快點將他送到醫院啊!快點救救他啊!」娜娜抓著醫護人員,你不要對我搖頭啊!

「這位太太,很抱歉…」醫護人員以理智的聲音告訴娜娜,「您的先生在幾個小時前就已經…」

「不會的!志不會就這樣丟下我們的!」像是此刻終於察覺到這個情況是無可挽回的,娜娜的眼淚開始不停往下掉。

雖然感到同情,可是另個醫護人員對手臂被抓住的醫護人員打了個手勢,他們需要做他們該做的事了…

「不好意思,太太…請讓我們將您先生的遺體送回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這看起來是死因不明啊…

被一位醫護人員隔在客廳外面照顧的姍姍聽見媽媽哭喊的聲音,也跟著大哭。

此時,從客廳通往外面玄關的出口出現兩位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走了出來,「爸比?」小孩直覺性地看著蓋上白布的擔架。

「志…不要啊…」媽媽跟著從裡面踉蹌地亦步亦趨走了出來,但是無論她怎麼呼喚,被蓋上白布的溫柔丈夫再也無法像一直以來一樣安撫他最愛的人了。

怎麼會這樣呢?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吃午飯的時候,浩志還是和平時一樣,氣色也沒有不好,現在這一切是一場夢吧?娜娜已經無法思考了。

連醫護人員也覺得匪夷所思,剛才來到這裡時,這位先生看起來真的只像是睡著了而已,表情沒有絲毫痛苦…還這麼年輕,到底是什麼奪走了他的生命呢——…


在姍姍可以看見的範圍內,所有人都穿著黑色裝束。姍姍身上穿著黑色的裙子所帶來的的沉重感,看起來與她的小小年紀格格不入。

「怎麼會這樣呢…」她聽見有人在哭, 「阿浩還這麼年輕,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死因查出來了嗎?」「聽說完全找不到死因…」「難道是阿浩的老婆…」「噓!不要亂講話!」窸窸窣窣的小聲交談也像背景聲音一樣斷斷續續傳來。

姍姍走到前面的棺木旁,看著躺在裡面的爸爸——爸比怎麼還不醒來呢?為什麼要躺在這個大盒子裡面睡覺?

忽然,肩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姍姍抬起頭,看見一張溫厚的臉龐,一位稍微矮胖的婦人站在她的身後,兩手親切地握住她的雙肩。

「妳是姍姍吧?」婦人半蹲下來,姍姍也跟著轉過身看著眼前不認識的奶奶,「都長這麼大了呢…和阿浩小時候長得真的是一模一樣…」婦人的臉上還淌著半乾的淚痕,對小女孩露出寵溺的笑容。

「奶奶…妳是誰?」女孩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眼前看起來很悲傷的婦人。

「奶奶是從小看妳爸爸長大的人唷…」菊嬸伸出寬厚的手掌,撫摸小女孩的頭,「在姍姍還是小寶寶的時候,奶奶就看過姍姍了…」

「奶奶為什麼要哭呢?」姍姍看見婦人的身上也有好多顏色,大部分都是好漂亮的!

「奶奶…」菊嬸說不出話來,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吧?

「我叫爸比起來跟奶奶講話,妳等下唷!」小女孩忽然轉過身,雙手攀上棺木,像在說悄悄話一樣,圈起嘴巴說,「爸比…不要再睡了!來陪奶奶講話吧!」

「嗚…!」姍姍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嗚咽,聞聲轉過頭,看著奶奶用手掩著嘴巴,強忍著痛苦的表情。

「姍姍…妳聽奶奶說…」菊嬸強忍著哭音說道,「爸爸沒辦法醒來了…」

「為什麼?爸比已經睡了好多天了…」都不陪姍姍玩,也不理姍姍!

「爸爸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

嗯?小女孩聽不懂,爸比明明就好好地躺在這裡呀!

「爸爸沒辦法醒來…因為他雖然人在這裡,靈魂卻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靈魂是什麼?」

「就是…住在爸爸體內真正的爸爸…」

「姍姍聽不懂…爸比就是爸比呀…」雖然聽不懂,可是姍姍其實內心好像知道了一些事,卻不想去思考,她覺得只要爸爸醒來,一切就會恢復原狀了——…

「是嗎…」菊嬸覺得很心酸,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為什麼沒辦法再見到她的爸爸呢?

「爸比…」姍姍忽然喃喃道,「是不是也成為了星星…?」

「!」頭髮已經有超過一半轉為花白的婦人看著眼前的小小人,「姍姍…為什麼會這麼想?」

「爸比曾經講過姨婆成為了星星…那是好遠好遠的…所以姍姍沒辦法見到姨婆…」可是爸比就在她面前呀…

小女孩的淚水忽然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奶奶…我不要啊…我要爸比…」

婦人忽然發覺,或許小女孩從一開始就知道再也看不見爸爸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件事,她無法理解,為什麼爸爸明明在自己面前,他卻再也沒張開過眼睛了…

「姍姍…」菊嬸抱緊小女孩,「姍姍乖…」她忽然很想給自己一巴掌,為什麼要告訴小女孩這些呢?

「阿菊…」忽然身邊傳來虛弱的聲音,「姍姍…」

婦人和女孩一起望向聲源處,看見一位老婦人站在那裡,手裡抓著手帕抵著臉頰,一臉悲傷地看著她們。

「阿嫲…」姍姍淚眼模糊地看見阿嫲的身影,但是並沒有往前…菊嬸的擁抱就像是她的避風港,很溫暖,讓姍姍不想離開。

奶奶卻輕輕地放開了姍姍,站起身慰問老婦人,「阿浩的媽媽…」她們認識了半個輩子,在浩志出生後,菊嬸對她的稱呼從「阿婉」換成了「阿浩的媽媽」,這對於她們來說就是個暱稱。她們之間永遠存在著個她們都疼愛的孩子。

倆人哭成一團,不管阿浩離開了故鄉多少年,在外面成家長成了個大人,存在於她們記憶裡的阿浩,永遠都是那個總是不聽大人話,卻又讓人無法不疼愛的孩子。

姍姍淚眼迷濛看著兩位婦人抱在一起哭,而在不遠處,站著一位默默低頭的老人。 「阿公…」小孩喃喃出聲。

明明隔得很遠,老人卻像是聽見了,忽然抬起了頭,看著兒子那永遠像是個高中生笑得燦爛的臉,對著遺照再次濕了眼眶。

也在這時,他才注意到在棺木旁的小小人正在看著自己。

阿浩的爸爸對姍姍並不是很熟悉,自從他選擇了與初戀情人再續前緣、與阿浩的媽媽離婚後,就搬到別的地方住,和阿浩也很少見面。只是那孩子,每一年都會帶著自己的家人來找他吃個飯,讓他見見自己的孫女。

姍姍和阿浩真的很像…阿浩長得跟他和前妻一點也不像,他和前妻的母親——同時也是孩子的外婆…長得很相似。現在看著這張猶如小時候的兒子的臉看著自己,浩志的爸爸感到恍如隔世。

孩子是不是還沒長大呢?他現在還是小孩…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孩子並沒有長大,還是那個調皮搗蛋每次被外公追著打的頑皮少年——所以躺在那裡的並不是浩志。阿浩,你告訴我,是這樣沒錯吧?

「阿菊…阿浩他還這麼年輕,妳告訴我…為什麼他會比我們還早離開啊…」阿浩的媽媽哭得很懊悔,她知道自己對阿浩並不算好,只因為他長得一點都不像她,像她那個跟她相差多歲、不得人疼的小妹…

菊嬸只能不斷地輕撫她的後背,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她也好希望阿浩能夠現在就醒來,像小時候一樣在惡作劇之後笑著對他們說,「跟你們開玩笑的啦!」

「是不是…是不是那個女人克死阿浩的?」

菊嬸的手猛然停下,不可思議地望著友人那口不擇言的嘴臉,「我早就說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不適合當老婆,阿浩偏不要聽!肯定是她克死我們阿浩的!」

阿婉在說什麼!怎麼還在說這種話呢? !菊嬸猛然回過頭,尋找剛才還站在那裡的小人兒,深怕她聽見不該聽見的話語——…

小孩似乎沒有聽見,她抬著頭,然後小跑步地走向——…

「小娜…」

娜娜蒼白著一張臉站在那裡,雙眼紅腫,完全不看她們這裡——不對,不是不看,是不能看——她倔強地只看著眼前浩志的遺照,彷彿其他人都不存在。

「媽媽!」姍姍撲抱住媽媽,娜娜這才從遺照上收回視線,垂頭望向仰著頭紅著一雙眼睛看著她的女兒。

姍姍本來就比同齡的孩子來得嬌小,她像爸爸,身體的成長上比較慢,但是未來一定也會像爸爸一樣追上媽媽的身高——甚至比媽媽還要高大吧!

可是現在她還這麼小…娜娜蹲了下來,擦掉孩子臉上的淚水,「姍姍…」我會保護妳的,我會讓妳健康快樂地長大,就像妳爸爸有著的美好童年一樣,就像我因為有妳爸爸的存在改寫了我的孤單童年一樣,我會給妳所有的愛,讓妳擁有這雙倍的溫暖,好好地長大…媽媽一定做得到的吧?

「小娜…」菊嬸站在母女倆旁邊,看著浩志這輩子最疼愛的兩個人。

娜娜站起身,「菊嬸。」婦人有點過意不去,很顯然眼前的女子聽見了剛才的話,她無法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一起聊聊好嗎?」

娜娜點了點頭,帶著姍姍跟著菊嬸一起坐到比較沒人的一處角落。

「媽媽,我要上廁所…」「可以自己出去嗎?」

小女孩點點頭,自己往出口那裡走去。

菊嬸望著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即使憔悴也能看得出是個美人兒的浩志妻子,也是她從小就看著長大的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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