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在刷牙的時候,常會挑一個看起來有點意思的YT影片來「聽」。
結果最近就聽到一個影片在說:劉秀(東漢光武帝)出生時的異兆。
本來這種吉兆很無聊,大概都是後來的人創作出來的;但是聽到「田裡出現了一個有九個穗的稻子」,我的職業病又犯了。後來去找了一下,原來是在東漢的官修史書《東觀漢記》中,記載了這樣一段話:
「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上生,時有赤光,室中皆明……是歲嘉禾生,一莖九穗,大於凡禾……因名上曰秀。」
這說的是漢光武帝劉秀出生那一年,田裡長出一株禾苗,竟然長出九個穗,於是被視為上天降祥瑞、預示人主將誕生之兆。也因為這個異象,家人為他取名為「秀」。這樣的故事,在現代人眼中或許帶有神話甚至迷信的色彩,但若我們用科學的視角重新審視,不禁會問:九個穗真的那麼難嗎?
其實,在現代社會,透過基因科技與精準育種,每個人都可以造出一株擁有「一莖九穗」的禾本科植物。嘉禾,不再是祥瑞,而是科學研究選項。

圖片作者:ChatGPT
古代的祥瑞,現代的表型突變
所謂「嘉禾」,即長出多個穗的禾本科植物。在自然情況下,小米(如粟、黍)或稻米大多只有單穗或少量分蘗產生的次穗。偶然的「九穗」本來應該是罕見的發育異常,卻被當作天命的象徵。
然而,現代分子生物學告訴我們,這種多穗表型其實是可以透過特定基因的調控或突變所產生的。透過SciSpace的幫忙,我查到在稻米研究中,就有多種與穗軸發育密切相關的基因,以下列出幾個研究成果:
- BOS1會改變分枝結構。它的突變會造成穗軸減少,那麼高度表現應該可以來個一莖九穗?
- LP(LARGER PANICLE)的突變株會增加穗大小與分支數,所以這個說不定就是劉秀的突變。
- PANDA透過表觀遺傳機制調控穗數與粒重,突變造成穗數減少⋯所以高度表現穗數增加?
- 至於EP3、OsWUS則影響穗的排列與株型,感覺比較無關。
也就是說,這些突變可以透過育種、誘變、甚至 CRISPR 編輯得到。
所以,對現代的育種專家來說,如今「一莖九穗」已然不是奇蹟,而是心心念念的選育目標。
而且育種專家們不只可以「創造九穗」,還能決定穗的長短、角度與分枝數,並將這些特徵固定於新品系之中。
那麼,我們要問:如果神蹟可以量產,它還算是神蹟嗎?
過去,劉秀因為出生時出現「九穗」嘉禾異象而被視為天命所歸;今天,科學家可以一株一株地製造出這樣的禾苗。從農業的角度來說,這是生產潛力的解鎖;從文化的角度來看,卻是一種神聖性的消解。
這讓我們不禁思考:
- 當神蹟可以被量產、被預測、被模擬──它還是神蹟嗎?
- 當人人都能設計出「一莖九穗」的植株,那麼,「天命所歸」還有意義嗎?
- 這樣的「造神」,是否讓人對自然與生命失去敬畏?
當然,劉秀出生的「異象」很可能只是創作,但是若真有這樣的突變株(如LP)出現在田裏,可能也被當做某種「異象」,造成該突變株沒有被保留下來吧。
這就讓我想到一千多年後的康熙皇帝。根據《欽定日下舊聞考》與《康熙起居注》記載,康熙曾在圓明園、暢春園成立實驗田,對比不同品系,親自選穗、留種再試。
根據馬以工的《食粥百味足》中提到,康熙甚至還選育出了傳說中的「胭脂米」:
源於某六月聖駕路過豐澤園,突見御田中有一株稻高出眾稻之上,且實已堅好。稻株原到九月才能收成,康熙特命收藏其種,看來年是否亦能早熟。結果第二年一樣,從此生生不已。「四十餘年以來,內膳所進皆此米也。其米色微紅而粒長,氣香而味腴,以其生自苑田,故名御稻米。
所以,或許古代真的出現過「一莖九穗」的突變,只是沒留下來罷了。
玩笑歸玩笑,其實劉秀真正的價值,並不在九穗上。
歷史上真正讓劉秀成為「光武中興」之主的,不是他名字裡的那個「秀」,也不是那株九穗禾,而是他在動盪年代中展現的政治手腕、寬容作風與制度調整能力。
在現代社會,我們每個人都能透過教育、科技與創新工具,塑造出自己的「嘉禾」。我們不再需要等神蹟發生──我們自己就是創造者。
總而言之,在現代社會,人人都可以是劉秀。但關鍵不在於你能不能擁有九穗,而是你能不能看懂這九穗的真正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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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 H., Wang, Y., Chen, L., Zeng, Y., Wu, C., Zhao, X., Pan, Y., & Wang, D. (2023). Changes in the expression pattern of OsWUS negatively regulate plant stature and panicle development in rice. G3: Genes, Genomes, Genetics, 13(6), jkad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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