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月 Benny來我們家就滿十五年了。我們收養他的時候（見Finding Benny），獸醫推測他大概三、四歲，那麼十五年後他不就十八、九歲了嗎？無論是十八還是十九，也真是夠老了，但他仍常常教我一些事。
我四年前就叫Benny老狗了（見「家有老狗」），那麼現在要叫「超老狗」嗎？超老狗有什麼不同嗎？
第一就是外表吧。他的毛變得稀疏很多，底下的粉紅色皮膚隱隱可見。尾巴也掉了很多毛，又長不出新毛，像一根老鼠尾巴。
幾天前我幫他洗澡，水沖下去後毛貼在身上，只見他的背部全是老人斑。以前就有幾個斑點，但現在整個背都是。幸好狗是沒有皺紋的，Benny又是白狗，看不出白髮。
吃晚飯的時候，Benny照例趴在我旁邊，能見到他的粉紅皮膚，還有隱隱可見的老狗斑
我傳這張照片給以柔看Benny的老鼠尾巴，但是忍不住又說「你看他的捲毛影子多可愛？」總之自己的狗總是怎麼看怎麼愛就是了。
我常常摸著他就忍不住要說：「你好醜啊。幸好你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是醜又怎樣呢？我不禁跟V說：「有些人因為妻子人老珠黃了就另結新歡，如果動物老了醜了都還能愛，為什麼無法對人一樣呢？」
Benny教會我，生命老了容顏也會褪色，但是外表算什麼呢？真正的愛是長年累積起來的關心與喜愛，與外表無關。
老了體力也會變差、行動變慢。
Benny的運動神經一直很好，雖然不會追球也不會玩遊戲，但是跳高跳遠很厲害，幾年前他都還能原地跳上沙發，表示後腳很有力。不過這一年來還是有退步，現在已經無法跳上沙發了。V有時候把他抱上沙發，讓他在上面小睡一下，但是最近如果抱上去，他就急著下來，我們也就放棄了。
晚上我們都坐在客廳的時候，Benny用狗門出去後院上廁所後，就會站在門外等，我跟V就輪流起身幫大爺開門，加上他因為想要討上完廁所的獎賞，就會進進出出很多趟（很多時候只是出去繞一圈，並沒有尿），我們也只好一再起來幫他開門。
Benny站外面等我們來開門。兩隻大眼睛往內瞧，癡癡地等，很難不去幫他開門。V還會自我安慰說，這樣子我們從椅子不斷站起來，也是訓練腰力吧？
放著右邊的狗門不用，等我們開門
我家有兩層樓，幸好Benny還能爬樓梯。他以前上下樓都是一馬當先，但是現在沒辦法了。他現在上下樓是兩腳一格一格地上下，不像年輕時，一隻腳就夠力了。不過下樓的時候，關節不太能承受重量，比較吃力，但是他會調整姿態慢慢下樓，也沒問題。我也學到人家常說的：「某些天狀況好，某些天比較不好（There are good days and bad days）。」Benny是我的跟屁蟲，喜歡跟著我上下樓，體力好的時候跟比較快，如果當天腳比較不舒服，就等一會兒才跟上來。我也體貼他，如果只是上樓去拿個東西，馬上就會下樓，我都會跑上樓，這樣子Benny來不及跟，就不會隨我白跑一趟，浪費體力。
Benny總是量力而為，有力氣就多用點，沒力氣就休息一下，就這麼簡單。
再來就是散步這件事，以前是愛走多遠Benny都可以奉陪，後來他走不了遠路，只走到隔壁社區就算遠了，近年來更只願意走到我家對面的草地，甚至只在門外聞一聞就回頭進門。即使如此，我還是每天幫他戴上狗鍊帶出門，讓他覺得有散到步。
到了週末，我們會帶他坐車出去兜兜風，到了目的地下車去散步。近年來Benny上下車比較沒信心，都會遲疑地不敢動。於是我們把他的床帶出去，放在地上當墊子，這樣子比較容易上下車。下車時我將狗背心（harness）拉高，這樣著地的力量小點。記得以前我們帶Benny出去散步，看到一對老夫妻把車停到公園旁，他們從車後搬出一張絨布的小凳子，放到車旁邊，然後從後座牽出一隻狗，踏著凳子下車。我們當時還竊笑說他們如此「服侍」愛狗，沒想到曾幾何時，現在人家看我們是不是也在心中偷笑呢？
以下就是我們帶Benny上下車的實況：
以下是今天早上才拍的，從家裡車庫上車，還蠻輕巧的呢（自己說）：
說也奇怪，若是開車載他出去，他就很願意走路，雖然速度很慢，但是可以走很久。有時候他在原地打轉很久，以為沒興趣散步了，但是不久後他又會開步往前走，還可以走很遠。有幾次我們特地載他去家附近，讓他聞聞以前熟悉的味道。沒想到他走著走著就會決定走回家，明明氣喘吁吁，但是我們把車開到他身前，他也不上車，還是寧願走路，因此只好一人把車開回家，另一人牽著他走路回家。
照理說老狗出門走路應該會很累，但他是越走越有力氣。出去的時候，他沒有力氣將前腳搭在前座，但是散步完後的回程，他就有力氣那樣站了。而且回程的上下車，腳步也比較俐落。是因為走路讓全身伸展，因此走完反而有勁嗎？而且他回家後還是很有精神地跟東跟西，並沒有累癱。
這樣前腳搭在前方，後腳撐在後座，其實是很費力的，但是Benny散步完以後都能這樣撐著站回家。
我的水壺上綁著Benny喝水用的碗
走一走可以喝個水
Benny教我不要因為行動變慢就不動，有時候多走動反而激發出體力。反之若是因為怕累都不動，也許會越來越沒有精神呢。
Benny雖然老了，但他還是有動腦筋的機會，例如他很知道自己想走去哪裡。
現在他散步都要開車去，所以我們得決定去哪裡的社區，還會細心安排，例如天氣熱的時候就去有樹蔭的地方，但是Benny總是有他自己的主意。有一次去公園，那裡有草地及鋪好的水泥走道，但是他偏偏牽我去公園連接大馬路的圍牆旁的一小塊地，那不是給人（或狗）走路的地方，鋪滿了枯枝敗葉，他一頭往裡栽，而且走到沒路了還硬要往前。我那天想說只是要去公園，不是要爬山，所以只穿涼鞋，沒想到愛狗把我拖到荒郊野地，讓我也進退兩難。把他拖出來以後，他轉了一圈又回去，實在走不過去了才回頭。回到家，發現他全身沾滿了有刺的小黏球，不知為什麼腳底居然沒有沾上，否則是會腳痛動不了的。偏偏他的捲毛不好處理，有的刺球拿不出來的只好連毛剪掉，我花了半個鐘頭，才拔出幾十顆小刺球。後來我嫌他全身沾滿灰塵，髒兮兮的，第二天乾脆把他抱到浴缸裡洗澡，淋了水又發現幾顆小球，這才算結束了我們的冒險記。
這就是他帶我們去的荒郊野地，真是什麼地方不好走，非要來這種地方不可。
我們走到這裡真的沒路了，才把他拉回頭
雖然他會把我們拉到很奇怪的地方，我們仍然讓他選路，就算不同意他的路線，也沒有強拉他走開，有時就算用力拉他朝另一邊走，他最終也是會拉我們往回走到他原來想去的地方，這個傢伙是很堅持的。我們也覺得讓他自己決定走哪裡，又能出門讓他的頭腦接受不同的訊息、看新的風景、聞有趣的味道，應該對他腦力也有所幫助吧？
兩年半前帶Benny去看獸醫的時候，醫生在肛門旁摸到一個蠻大的腫瘤，猜測是惡性腫瘤，還說有可能早已擴散。我抱著鴕鳥心情，沒有採樣證實。當時想說他都已經十五歲了，舒服過日子最重要，沒有必要做治療，於是我們得過且過、該寵就寵，照樣過日子（見「免於憂患的日子」）。沒想到他一直都好好的，連肛門腫的位置都沒有妨礙他大便。這麼老了也沒吃藥，我只有給他吃維骨力（glucosamine）片，希望有助關節的健康。他唯一有狀況的就是偶爾會拉肚子，但是只要讓他的腸胃休息一下，餵食白飯和雞胸肉，再慢慢加回狗食，就能恢復正常。只是要托人家帶的時候，就比較麻煩。
五月我們要去巴黎的前一天，Benny莫名其妙吐了幾次，若是我在家，觀察幾天就好。但是別人要來照顧，不好冒險，於是要出門當天，趕快多煮點白飯，蒸兩塊雞胸肉，怕冷凍庫的吃完了會不夠，又不願意麻煩來照顧的小姐，所以多準備點以防萬一。我怕那位小姐不知道份量，還分裝好幾份讓她每餐餵，並寫一張單子讓她有所依據。
寫這樣夠詳細了吧？旅行當天才趕快寫的。
養狗什麼都好，就是旅行的時候牽掛很多。若是旅行前Benny有哪裡不對勁，我出門總是掛心。幸好照顧他的小姐告訴我，Benny沒有再吐，也順利回復狗食，我才放心。
上個月隔壁鄰居的拉布拉多狗（Labrador）去世了，讓我感觸良多。我們領養Benny不久，鄰居也歡迎那隻新成員，記得我跟以柔還開心地去他們家看那隻出生幾個禮拜的小狗。拉布拉多狗體型大，壽命沒有小型狗長，他們養了十五年也算長壽了。但是因為她跟Benny是同時間進入我們的生命，她的離去讓我感觸特別深。
我現在對Benny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他沒有病痛，吃喝拉睡都正常就好。Benny也不知道生命有期限，對他來說每一天都是美好的。早晨看到我起床，他就開心地搖尾巴，發出撒嬌的聲音，跟著我一蹬一蹬地下樓，等我餵他早飯。以前他的晚飯要等到六點半跟我們一起吃，現在他越來越早討吃，我們也不再堅持，下午五點半以後就先餵了。除了他早晚餐的狗食，還有許多被餵食的機會，因為我們只要吃什麼單純的東西，例如麵包、饅頭、水果，都會分點給他吃；我在廚房切菜，也會分點給他吃；有一次請客烤鮭魚，結束以後V把沒吃的鮭魚皮全部留下來，切成小片放冰箱，未來的一個禮拜Benny每天都能吃鮭魚皮；最近我還發現Costco有賣烤鮭魚皮的狗點心，也趕快買回來給他吃。
活到這個歲數了，能享受就享受，不用顧慮太多了。
我最近常常蹲下來親Benny的小臭頭，誇獎他「你最棒了！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狗勾！」，上次要出門去搭機去巴黎，我還偷偷跟他說：「哇愛哩」。Benny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懂。每次我回到家，V都會開門讓Benny出來迎接我，明明是隻老狗了，他還是有無窮的精力在車庫裡興奮地跑來跳去，似乎快樂的心情只能用橫衝直撞來發洩。我呢？常常晚上醒來見到這隻小毛球蜷曲在他床上沉睡，就不自覺地微笑。
每一個小確幸的時刻都值得珍惜。而我在這隻小狗身上得到的單純又自然的愛，夠我用一輩子了。
延伸閱讀
· 2023年：免於憂患的日子
· 2021年：甜蜜的陪伴
· 2021年：家有老狗
· 2010年：Finding Benny
· 2010年：思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