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總是要等我跌倒才說?
為什麼不能一開始就說清楚——
這一行到底在做什麼?要犧牲什麼?
會遇到什麼樣的權力關係、階級壓力與荒謬體制?
為什麼要讓人摔得鼻青臉腫,
再自己悄悄從不適合的地方撤退?
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找答案?
為什麼要我學會之後,才跟我說——答案其實不是那樣?
為什麼要等我做完以後才說:那是白做?
為什麼不能早點讓我知道?
為什麼沒人提早告訴我——這裡,其實不是我要的方向?
我明明很努力在問、在看、在學、在做,
你們卻只站在一旁看著,點頭說:「妳做得很好。」
等我全身傷痕累累了,才說:「其實這樣是不對的。」
你們明明知道,
卻說:「讓她自己去學。」
說:「等她自己走過才懂。」
說:「這樣她會更有力量。」
可是你們不說清楚,
我,怎麼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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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我真的很痛苦……
我曾經問弟弟:「為什麼爸爸把我留在那裡?」
那個工作,是他要求的,是他選的。
我那麼聽話,那麼努力活成他期待的樣子,
結果,卻在那個地方慢慢地失去了光。
弟弟沉默了一下,說得很平靜:
「他不知道那麼糟糕。他以為那裡很穩定,很安全。」
我聽完,忽然有點想哭。
不是悲傷,而是——理解。
原來他們做的選擇,真的是他們以為的「最好」。
不是不愛我,也不是故意傷害我。
他們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那個看起來體面、穩定的世界,其實是個慢慢掏空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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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慢慢懂了,原來,不是我不夠堅強。
不是我太脆弱,不是我沒有能力。
我只是,走過了那些崩潰、退讓、無法呼吸的時刻,
才發現,這些「為什麼」其實早就深埋在我心裡。 只是那個時候,我太想努力,太想融入,太怕失去。
後來,我才慢慢懂了——
不是我不夠堅強,
而是從來沒有人教會我怎麼在那裡保護自己。
不是我太敏感,
而是那個環境本來就不應該對任何人那麼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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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在破碎裡清醒過來
其實在那天他跟我說之前,我就已經慢慢看開了。
不是突然醒的,也不是某句話瞬間拯救了我。
是我自己在那個破碎裡,一點一點清醒過來的。
但我也記得,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對我說。
他之前也說過:
「妳太容易受影響了,妳要專注現在。」
但那個時候,我聽不進去。
我還在痛,還在氣,還在問:「為什麼是我這麼痛?」
所以那些話進不了心裡,只變成回音,甚至刺耳。
現在我才明白,
有些話不是沒道理,而是我還沒準備好接受。
現在,我能聽進去了。
因為我終於把自己從那個黑洞裡拉出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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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是老師,我可以選擇說清楚。
後來,我跟弟弟講這些事,把這些「為什麼」說給弟弟聽。
我說:「我真的很痛苦,那段時間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淡淡地說:「這是沒辦法的事,大家都只能當事後諸葛,是真的大家根本都不知道自己選了什麼,都是進去才知道的。」
然後他看著我,補了一句:
「但妳現在是老師了,妳可以選擇。妳可以告訴妳的學生,把這些事教給妳的學生。」
我那個時候聽不進去,
我在傷心,我在氣憤。
我想說:不是啊!我現在不是老師,我是那個受傷的人!
但這些話沒有消失,
它像一顆小小的種子埋在我心裡。
我沒理它,它卻在某個不經意的角落,悄悄發了芽,一寸寸地長大、茁壯。
然後,有一天,我忽然聽得進去了。
那天,我沉默了好久……好久……
因為我忽然發現——
原來,我已經站在那個位置。
而我,可以成為那個「說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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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繼續留下的理由
我,現在是老師了。
我可以選擇——說清楚。
我可以在他們還沒有走錯路的時候,輕聲提醒。
我可以當那個把燈打開的人。
我可以不再重複那些模糊與沉默。
我知道那種痛,
所以我不讓別人也痛在一樣的地方。
也許我不能改變整個體制,
但我可以讓某些人,不再那麼孤單。
而這,就是我選擇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