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寫情慾小說，也在讀別人寫的。平台上的標籤五花八門：有時標「情色」、有時標「情慾」、有時乾脆不標，只是把段落直接丟出來——想看的，自然會找上門。
這過程當中，我看到許多以女性為主體的情慾作品，語氣來看像是女性在說話，使用的也是第一人稱女性敘事；用詞也帶有溫柔與羞澀，似乎是言情筆法延伸出來的情色。
這乍看之下當然令人覺得是件好事：表示女性正在鬆開關於性的禁忌，慢慢找回能用文字表達慾望的語言。但越看，我才越發現一種錯位感。
多數「她」的故事，依舊是男性主體的幻想——雖然完美披上了她的皮，說的還是他的慾望。
我寫這篇，主要想進行以下思考：
- 一篇情色小說，是不是用一個女人的「我」來寫，就代表是寫給女性看的？
- 文筆像女性，就能等同於「女性經驗」？
- 敘事溫柔含蓄，就不會是典型男性凝視的幻想？
答案當然不是。
更尤其是 AI 當道的現今，潤色語氣、套用言情格式、模擬女性說話的方式，只要下好指令即可。
但AI可以模仿語氣，卻不容易模仿慾望的主體位置。它能以標準女性言情的口吻，以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出想要跟喜歡，但它卻無法掩飾撰文者針對服務對象的意圖。
在情慾文學中，語言向來就不是裝飾，而是慾望的載體。
而慾望本身的意圖，其實是赤裸裸的。這點並不會因為選擇了女性主角作第一人稱敘事，或使用柔情浪漫的筆風，而被扭轉。
就像我可以把性事描述寫得毫不含蓄極為露骨，人體結構與狀聲詞一應具全。但我書寫的，依舊是直女為主體的欲望。
所以問題不在於「尺度」，而是那個慾望，是誰在主導。
敘事人稱 ≠ 慾望主體
我看到很多作品採用第一人稱女性視角，但故事裡的「我」從頭到尾沒有做出選擇，也沒有推動任何節奏。
她只是在某個設定好的劇情裡反應：被推倒、被插入、被操、被高潮。
這就很明顯的透露出作者所意圖的慾望主體。
為了更清楚表現這些差異，我選擇將我原先寫給女性讀者的段落，完全保留敘事結構與視角，再改寫一個「寫給男性讀者」版本。
這兩段在語氣與慾望主體位置上的不同，或許可以幫助我們具體看見：不是用了女主「我」就是她在說話，不是以內視角寫了一個女主，就代表文本中的慾望屬於她。
🟡 範例一｜以直女慾望幻想為主體導向：
他很硬，陰莖筆直、漲紅，龜頭滲著透明液體。粗度與長度都遠超過平均，整根貼在我腿間，傳來跳動的熱感。
「最後機會，」他咬牙說，「現在拒絕還來得及。」
「天啊……拜託——」我低聲喘著伸手抓住他，手掌包住他陰莖的根部，引導。熱、滑、沉重。我壓低身體，對準自己早已濕透的小穴。
插入的瞬間，我能感受到他龜頭撐開外陰，然後緩慢而堅決地進入——陰道壁被推開，每一寸都強烈地撐滿。
我的體內立刻緊縮。太滿，太深，從穴口一路到骨盆都被塞住。我後腦撞上牆，雙腿本能地夾住他，整個陰道像是下意識地把他鎖死。
「操……妳這小穴……」他低吼。
他開始抽插。沒有緩衝，沒有試探，每一下都用力插到底。
我全身搖晃，乳房跟著撞擊節奏抖動。小穴每次被他抽離都像快吸乾他，每次進入都發出黏膩的「啵啵」聲。
他狠狠地幹我，像是早就幻想這幕幾百遍。
而我呢？
天啊，我撐開自己，把他全收進體內。挺腰迎向他，讓每一下都更深，讓我的高潮像燒開的水一樣翻騰。
🟠 範例二｜以直男慾望幻想為主體導向：
他很硬，陰莖筆直、漲紅，龜頭滲著透明液體。粗度與長度都遠超過平均，整根貼在我腿間，傳來跳動的熱感。
「天啊，你太大了……」我有些不確定。
他已經對準自己早已濕透的小穴，龜頭撐開了我的外陰。「妳已經這麼濕了，很想要對吧？」
我喘息，「不行，這樣會壞掉的——」
還沒來的及說完。
他已經一口氣插入。我後腦撞上牆，陰道壁被推開，每一寸都強烈地撐滿。我的體內立刻緊縮。太滿，太深，從穴口一路到骨盆都被塞住。
「啊啊——」我無法自制的唉叫出聲。
「操……」他低吼，「妳這麼緊……早就準備好了吧？」
他開始抽插。沒有緩衝，沒有試探，每一下都用力插到底。
我全身搖晃，乳房跟著撞擊節奏抖動。小穴每次被他抽離都像快吸乾他，每次進入都發出黏膩的「啵啵」聲。
「呼、啊……原來這麼大……是這種的感覺……」
「喜歡嗎，」他邊說邊狠狠地幹我，像是早就幻想這幕幾百遍。「舒服吧？」
他太大了，動作太劇烈了，每一次插入都將我小穴撐到極致，將我每一口氣都頂出了肺部。
我緊抓著他，指甲掐進他後背，不住的呻吟。「嗚嗚，太大了……」
一面說著，我身體不自覺地挺腰迎向他，讓每一下都更深，讓我的高潮像燒開的水一樣翻騰。
你分得出差異嗎？如果沒有，那或許正說明了某種關鍵所在：
操作女性敘事觀點、筆風等形式工具，與真正書寫誰的慾望，始終是兩回事。而有些人的確無法辨識女性慾望的主體性。
很多情慾作品在執行層面上，確實完成了「女性視角」的敘事形式——但寫的，依舊不是女性的慾望。
而就我個人觀察，至少在方格子這個平台上，目前所看過包裝成「女性情色文學」的，其實是這樣的作品。
文筆浪漫 ≠ 女性凝視
以言情浪漫的文筆作敘事，當然不是女性作者或是服務女性讀者的專利手法。
只是當某篇情色寫作用了大量的柔性語言、羞澀情境、甚至是戀愛語感，似乎有些人會直覺判斷它是「女性向」，甚至「女性作者」。
但語氣的柔軟，和慾望的主體，是兩件事。
我並非想宣稱誰才能使用哪一種寫法，而是想說：
所謂的男性作品女性作品，並不是單純使用了女性主角或敘事聲音。
重心依舊是在想要服務對象的想像，而不是敘事的形式。
書寫語氣 ≠ 慾望方向
我寫這篇，不是為了定義哪一種寫法才算「情色文學」。
而是想提供一個觀點：
視角、語氣、筆風，這些我們熟悉的敘事元素，是形式，而背後其實都藏著一種慾望的立場與結構。
每個作者都是使用令自己最自在的方式進行書寫，包括進行各種敘事工具與視角的實驗。每位創作者，也都該有創作自由來實驗各種脫離自身的視角與聲音。我們寫的終究是小說，一切都是虛構。要是只能寫自己族群或認同，那就成了紀實文紀錄片了。
但如果是當真對「情色文本裡的慾望方向」感興趣的人，我認為或許該回到最終的問題：
這段故事裡，是誰真的在說話？是在服務誰身體的回應？
當我們開始辨識這些東西時，閱讀情色會變成一件很有趣的事。
不是更「道德」，也不是更「正確」，而是更清楚的知道：
這是寫給誰看的？
這是不是我在找的東西？
一旦你懂得如何讀地圖標記，一篇情色文學是從誰的慾望出發，會比從誰的嘴巴說話，更容易的被加以辨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