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的衛生與水利工程,確實受到希臘醫學理論的顯著影響,特別是希波克拉底的「城市醫學」原則。然而,羅馬人在實踐中也展現了他們的獨特創新和務實精神,對這些理論進行了重新詮釋和調整。
希波克拉底的城市醫學原則
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 約西元前400年)提出了核心原則:應像治療病人一樣,照顧城市環境。這意味著城市應遠離「環境腐敗」,並位於能從大自然獲益的有利地點。他建議理想的城市地點應避免朝北、泥濘的土壤和過度的風。這些思想在後來得到柏拉圖(約西元前400年)和亞里斯多德(約西元前300年)的認同。柏拉圖建議選擇山頂上的衛城,遠離海岸和沼澤;亞里斯多德則強調避免帶有「瘴氣」的風,並強烈建議將飲用水源與非飲用水源分開。希波克拉底的著作《空氣、水、地點》也指導醫生和建築師,研究季節的嚴酷性、風的致病性以及水的消化品質。

希波克拉底(左方)
維特魯威對希波克拉底思想的應用與簡化
羅馬建築理論家維特魯威(Vitruvius, 約西元前23年)在其著作《建築十書》(De Architectura) 中,明確採納了希波克拉底的原則。他認為建築師必須了解醫學,考慮氣候、空氣、地形(是否健康)和水的特性,因為沒有考慮這些理論就無法建造健康的居所。
維特魯威建議在選址時,應選擇「最健康」的地方,地勢較高,沒有霧氣和霜凍,朝向溫和的風,並避免沼澤地帶,因為沼澤地的有毒氣體會隨著晨風傳播疾病。
然而,與希波克拉底需要綜合考慮季節、風、水、土壤性質和居民飲食,來診斷健康狀況相比,維特魯威的建議更為簡化和常識化,例如他建議街道的朝向,應避免讓風直接吹入,因為冷風傷人、熱風腐蝕、濕風有害。
弗龍蒂努斯的水利管理與希臘醫學
弗龍蒂努斯(Frontinus),在西元97年被任命為羅馬的水務監督官,他撰寫的《羅馬城水渠》成為水利工程的典範。他的研究聚焦於「公共衛生」和水的「效能」兩大概念。

羅馬水渠遺蹟
衛生:
弗龍蒂努斯透過擴建輸水渠、分支下水道,以及用大量水沖洗廢水排放口……等措施,來對抗不健康的環境,以促進公共衛生。溢流的水也被用來淨化下水道,這對城市的衛生至關重要。
效能/水質:
弗龍蒂努斯在水質評估方面超越了希臘人。他注重區分「飲用水」和非飲用水的口感品質。為了防止水質污染和水源混淆,他增設了「雙重供水」系統,確保飲水龍頭提供最清澈的水源。雖然希波克拉底只將清澈的水推薦給病人,但弗龍蒂努斯的創新,使所有人都能享用。
實用主義與醫學原則的結合:
弗龍蒂努斯的採水方式並非完全遵循希波克拉底的原則。例如,他贊成從清澈的湖泊中取水並進行「沉澱」,這與希臘醫學中認為「湖水」和「長距離」輸送的水,水質不佳的觀點相悖。然而他對水質的重視,體現在他將最純淨的水(如馬西亞水渠 Marcia),保留給「飲用」,並禁止不同水源的混合,因為希波克拉底認為水質混合會導致疾病。他還認為Alsietina水渠不健康,因為它來自湖泊,而馬西亞水渠則因其高地和岩石水源而備受推崇,這符合希波克拉底的建議。
弗龍蒂努斯的做法更像是基於常識,而非嚴格遵守醫學原則。他之前羅馬的管理者,並不關心噴泉水的混合和濁度,因此弗龍蒂努斯對不同水源品質的關注,是顯著的創新。
羅馬浴場與治療學
羅馬公共浴場的發展,是羅馬與希臘衛生習慣之間的主要差異。在帝國時期,浴場變得極為奢華。 儘管奢華,羅馬浴場的設計也融入了希臘的醫療邏輯。一世紀的醫生凱爾蘇斯(Aulus Cornelius Celsus)、自然學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和學者蘇埃托尼烏斯(Suetonius)都推崇「排汗」和漸進式「溫度變化」的益處。

戴克里先浴場
老普林尼認為,這種雙重療法(排汗和冷熱水交替)是由希臘醫生阿斯克列皮亞德斯(Asclepiades of Bithynia)約在西元前100年發明的,他是一位反對希波克拉底主義的伊壁鳩魯學派成員。這表明羅馬的衛生實踐,也能從希臘醫學的非正統來源中汲取經驗。
羅馬浴場(如圖拉真浴場Baths of Trajan)採用了「冷熱交替」的原則,從熱水區到溫水區,再到冷水區,這被認為有益於健康。浴場中也普遍設置了醫神(如阿波羅、阿斯克列庇俄斯及其女兒海吉亞)的雕像,這說明「水療法」的理念,在公眾和建築師中廣為傳播。
維特魯威也普及了這種「水療法」的羅馬版本,強調從熱到冷,從南到北的轉變,這能增強體質。甚至有醫生建議極端的「冷水浴」療法,雖然有時導致病人死亡,但也反映了這種醫療理念的影響。
古羅馬的衛生與水利工程,在宏觀選址、水質管理和個人清潔方面,都受到了希臘醫學理論的影響。然而,羅馬人並未盲目遵循,而是將這些理論與他們自身的經驗、技術創新和務實需求相結合,創造出獨特的羅馬式解決方案,並形成了他們自己獨特的衛生實踐。
參考書目: Galinier, Martin. “L’eau et l’hygiène dans la Rome antique”. Cadre de vie, équipement, santé dans les sociétés méditerranéennes, édité par Jean-Michel Goger et Nicolas Marty. Perpignan: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Perpignan, 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