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14 年 3 月的情緒失控,到 4 月中臉頰凹陷、短短一個月瘦了 6 公斤;再到後來笑容回到臉上、穿著短褲在走廊間跑來跑去。
我知道,我得回台北。投缺之前,我主動向長官說明:我正在辦離婚,需要調回家鄉。機關用人需要準備期,我不想欺瞞。
原本的我,情緒破碎、頻繁請假、公文連連出錯,這些在那段時間都有了解釋的出口。我從不覺得「離婚」有什麼見不得人,於是總是直接說。可每當我說出口,第一句永遠是:
「為什麼?」
我回答:緣分盡了。
接著幾乎固定出現第二句:「對方有人?還是妳有人?」
我仍只說:緣分盡了。我想回家。
7 月我報到新機關。有同事看我從南部調來,順口說:「妳應該結婚了吧……」
我坦承:「離婚了。」
他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探妳隱私。」
我有點驚訝。因為在南部,我像在無限輪迴裡被追問「為什麼」。我仍只重複那句話,緣分盡了。我不想說 L 的不是,說了,多半只會成為八卦。
「你真的沒有人嗎?」
到了 5 月,我的神情亮了起來。開始重訓以來,我始終維持 23 吋腰,腹部逐漸有線條。穿短褲,是為了檢視腿部肌群,肌肉是自我雕塑的證明。
有人看著我的Line大頭照問:「妳的健身教練是不是很帥?妳為什麼穿這麼短?」即便我解釋,眼神仍然古怪。或許在他們的想像裡,「被離婚的人」應該要憔悴、失魂;可當一個人開始「看開」,傷口就會慢慢癒合,人也會向前看。許多人以為我是熱戀的氣色,不會猜是婚姻出了問題。一旦聽到我為了離婚回台北,第一時間又問:「妳是不是有人?」
我告訴 L 的母親時,她說:「不可能,我兒子不會有人,是不是妳有人?」我只翻了個白眼:「沒那麼閒。」她事後也去質問她兒子:靜謐是不是外面有?你知道健身房教練是誰嗎?
甚至有同事看見 L 出現在我常去的健身房門口,大概也想看看所謂「大胸肌教練」是誰吧。
只要離婚女人過得不錯,集體的第一直覺,便是:一定有男人在側。
這就是結構的硬傷。好奇很自然,但投射與審判更快;而且,厭女常常是內化的,女性也會彼此套用。
被污名的他者:健身教練與我的身體
健身教練這個職業,也常被輕易污名。我以前不運動,如今說要運動,就被腦補成「跟教練上課所以變好了」、「是不是跟教練曖昧」。
但事實是:運動是我用來提升多巴胺、讓日子有秩序的工具。
在創傷恢復期,我自覺思考與語文能力下降了三分之二,只剩「身體的行動力」在支撐。藥物與身體反應交錯,肌肉近乎「無感」,每天運動也很少痠痛。運動,是我度過艱難時光的方式。
結構
這一切都在提醒我:
社會對女性的凝視,往往不是出於惡意,卻總帶著規訓,離婚的女人應該如何憔悴、如何低調;若她沒有照劇本崩潰,便一定「有人」;若她鍛鍊身體、穿短褲,便可能有「有對象」。
個人故事只是開端,真正壓迫的是結構。
我不需要證明身邊有沒有人。
我只需要證明,我在:在場、在恢復、在為自己雕塑一個新的秩序。
附錄|什麼是「厭女」
厭女(Misogyny) 是對女性的仇恨、蔑視、偏見與歧視;它維持父權秩序,限制女性的社會位置。厭女不只存在於男性身上,女性也可能內化父權,對他人甚至自己施加厭女。它的面貌可以很粗暴,也可以藏在日常微侵害中:
- 把女性物化、把她們綁在傳統角色
- 質疑其能力、過度檢視外貌或私生活
- 用「她一定有人」來否定她的復原與努力
看見它,命名它,結構才會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