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很普通的邀請。
不是正式機構,也不是什麼輔導志工計畫。
只是一位認識的老師打電話來問思蘊:「學校裡有幾個小朋友,下課後會留下來畫畫、寫東西,妳願不願意陪他們一下?」老師說得很輕,也很不確定:「妳不一定要做什麼啦!就是坐在那邊也可以。」
思蘊聽完,只說了:「可以啊!」
不是為了幫忙,也不是因為自己準備好了,只是覺得,也許剛好有一點「能夠坐在那邊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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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是個午後。空教室裡有點熱,風扇轉得吱呀吱呀,那幾個小朋友很安靜,各自窩在自己的角落,有人畫畫,有人發呆。
思蘊沒主動說話,只是在教室後面找了張椅子坐下,書包放在腿上,像以前坐門診時一樣,沒人注意到。過了幾分鐘,有個小男孩走過來,把一張撕破的畫紙放到她旁邊的桌子上。小男孩沒說話,也沒看她一眼。
紙上是一棵倒下的樹,用蠟筆塗得很重,樹幹斷裂的地方被反覆塗黑。
思蘊只是看著,輕聲說:「我以前也常常畫這樣的東西,結果紙都破了。」
小男孩沒說話,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拿出另一張紙,重新開始。
思蘊沒有問他為什麼,也沒有說「沒關係」思蘊「畫得很好」..等之類的話。
她知道,那些話現在都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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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思蘊每週去了幾次。
有時候沒人說話,有時候有小孩突然問:「妳怎麼都不畫?」
她說:「我還在想要畫什麼。」
他們點點頭,像是理解,或只是覺得無所謂。
思蘊沒有說自己曾經也在很深的夜裡,拿筆不斷重複亂畫著,也沒說自己有多少句話,是在沒人看的地方寫下的。
因為她知道,他們也有自己的「畫與文字」。
思蘊能做的,不是幫他們說出來,而是當他們「還說不出來」的時候,還有個人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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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課後,思蘊準備離開時,那個畫過小男孩走過來,把一支斷掉的蠟筆塞進她手裡。
「這支不好用了,妳拿去用。」
她接過來,沒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握著那支蠟筆,一直到出了校門。
那晚沒寫日記,也沒想太多,只是知道,那孩子沒有要她修補什麼?教會什麼?解釋什麼?
他只是把那支蠟筆交給思蘊,像是說:「我知道妳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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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裡思蘊握著那支蠟筆,忽然想起以前在病房時,護士曾問:「妳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那時她回答:「沒有。」
現在她還是沒有很多想做的事,但她知道,當有人願意讓自己坐在那裡,她就會坐著,不為什麼。
只是因為知道那裡,有人正在不說話地努力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