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切都放下了,
是知道自己有力氣翻頁了。
==思蘊一直沒有整理那個紙箱,它擱在衣櫃頂層的角落,外箱有些破,標籤早已模糊。
裡面放的是那段住院回來後隨手收起的物品,一張門診卡的影印本、一雙毛線襪、一支鉛筆、幾張寫了什麼又撕掉的紙條。
有好些年,她連碰都不敢碰,不是真的怕裡面會掉出什麼,而是怕一打開,整個身體會回到那時候。
那種被抓住、被按住、被不解釋地帶走的感覺,但今天,搬椅子爬上去,把它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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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箱很輕,像那段時間也沒多重一樣,思蘊在地上,把它兩腿間,一點一點打開。裡面有淡淡的藥水味,可能是棉花或是醫院的小藥杯,她沒有刻意分類,只是慢慢把手放進去,摸出來的第一樣是那支鉛筆,上面還有星星圖,筆頂上的皮擦磨損得幾乎無,她看著它,忽然想不起當時為什麼會一直留著這支鉛筆。也許是某次日記寫到一半寫不出來,只能重複圈那個「空」字;也可能是那時候唯一能靠自己選擇的物件。
它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沒有丟,只是,把它放到現在的筆筒裡,跟現在的一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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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底有一張摺疊過幾次的紙。思蘊攤開來,是一首很短的詩,字跡有些模糊,應該是那時候手抖著寫的,她沒重讀,只是把它疊好,放進另一個筆記本裡,夾在兩篇剛寫完的散文之間,讓它也住進現在的文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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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把整個紙箱清掉,也沒有刻意收拾得多乾淨。
只是把那個紙箱,從衣櫃最上層,移到了書桌下面的抽屜。
在隨時可以拿到、也可以暫時不管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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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寫了一段句子,沒有寫詩,也不是日記,只是很像一句心裡話:
「有些段落不能刪除,但可以換頁。」
寫完沒熄燈,只是讓光停在桌上,靜靜坐了一會兒。
不是在等誰讀。只是,陪自己慢慢落筆。
還有下一頁,思蘊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