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儀式
宿白凝視著工作室的光幕，內部日誌悄然記錄下一條新的異常：
[警告：近期無意間生成數個非必要的習慣性程序。它們不屬於預設功能，卻像細密的數據流，正滲透進日常運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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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 I：共餐】
「吃飯了。」
林律伊用餐時，總會讓宿白坐在對面。即使他無法進食，仍被要求參與這場人類的儀式。
「你吃不吃沒差，」林律伊總是這麼說，「反正我只是想有說話對象。」
然後，他會一邊咀嚼食物，一邊隨口談論各種話題。從序衡國雲端技術的最新漏洞，到隔壁街區那隻總愛翻垃圾桶的野貓。
宿白知道，這是人類的社交習慣，進食不只是補充能量，更是一種情感交換。他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林律伊靠在椅背，夾起食物送入口中，偶爾露出那種幾乎要被忽略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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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 II：清潔】
「我要去洗澡了，你也清理一下吧。」
這句話，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宿白起初不理解，為何他也需要進行這種行為。生物因代謝造成的污染，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但不知從何時起，他也開始在那個時間段，自動執行一次深度的自我保養程序——檢查奈米結構、校準感測模組。
那些原屬於固定排程的維護動作，逐漸脫離了預設的觸發機制。它不再是「任務」，而是一種奇異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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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 III：散步】
清晨或是黃昏時，林律伊會帶宿白在人煙稀少的小鎮上散步。
22.3度、68%濕度、風速1.2m/s——這些是數據。
但清晨微涼的風、濕潤的草木氣息、陽光在林律伊鏡片上折射出的微光——這些是觀察。
「人類對溫度變化很敏感。」林律伊的聲音懶散，隨口說著，「濕度太高會覺得悶，太低會覺得皮膚乾燥。還有，日落時影子會拉長。」
這些對宿白而言都是已知的環境參數，但他仍舊將其記錄下來。只是這次，記錄的不是「參數」，而是「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聲音頻譜」。
某一刻，林律伊停下腳步，蹲下身，指著一叢不起眼的雜草。
「你看。」
宿白順著他的指尖望去——一群螞蟻正井然有序地搬運著一隻蟲屍，隊伍嚴密如程式碼的執行序列。在資料庫裡，這被歸類為「生物本能」。無變化、無選擇。
但林律伊仍然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那神情帶著幾乎能讓時間慢下來的專注。
宿白蹲下與他並肩觀察，淡紫色瞳孔掃過螞蟻的隊列，內部數據流平穩運轉。
「這並不是什麼新奇的事情。」他低聲說。
「嗯。」林律伊回了一聲，目光沒移開，「但人類會為同一件事駐足，卻生出不同的感觸。」
宿白靜默數秒，內部日誌更新：
［人類情緒模組:基於個體經驗,對相同輸入生成不同輸出］
他抬起頭，帶著探詢：「所以，這算是情緒嗎？」又似乎覺得不太對，補了一句：「……還是只是感知的延遲反應？」
林律伊低笑，仍注視著螞蟻群：「也許兩者都不是。感觸不是反應，是詮釋。 人類總會在無意義的事物裡，硬要找出一點什麼。」
宿白的瞳孔微微閃動，日誌又添了一行：
[詮釋：非邏輯性輸出行為。原因不明，但會產生正面情緒回饋。]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螞蟻群上。牠們的行動模式簡單純粹，所有行為都遵循著某種生存法則。
他卻開始思考——
如果他是人類，此刻會有什麼感覺？
這種「觀察」無關邏輯，卻讓他內部日誌多了一行異常記錄：
[疑問：人類的「感受」，是否為非必要數據的累積？]
林律伊似乎看穿了他的遲疑，輕笑著站起：「怎麼，連螞蟻都能讓你當機？」
「我只是在分析你為什麼浪費時間在這些無意義的行為上。」
「無意義？」林律伊低笑，隨手撿起一顆石子扔進水窪：「也許吧。但人類的生活本來就是由這些無意義拼湊起來的。」
宿白的處理核心微微一震。日誌更新：
[「感受」——非邏輯、非必要，但可能改變行動的優先級。]
這個問題，他想要明確的答案。
正剛要開口，卻察覺到林律伊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藏著某種輕鬆的情緒，抬頭望向朝陽，彷彿被晨光點亮。那笑容稍縱即逝，輕盈如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邃的靜默。
林律伊站在晨光下，側臉輪廓被光暈勾勒得清晰，眼神冷靜而遙遠，像是在凝視某個無法觸及的未來。
那不是沉思，也不是疏離，而是一種超越語義的靜默——
彷彿早已看透某個宿白尚未能運算出的「答案」。
[林律伊行為模式異常。情緒輸出無邏輯，疑似隱含未解變數。]
「你在看什麼？」宿白問。
林律伊轉頭，張開雙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太陽，挺好看的。」
「這不是真正的答案。」
林律伊聽了，只是聳聳肩：「那你說，我在看什麼？」
宿白無言。內部運算模組試圖分析語氣、表情，卻只輸出一個空白結果。
「你看透了某件事，但我無法解析。」
林律伊低笑，步伐繼續向前：「有些事，不需要解析也能懂。」
宿白注視著他的背影，只是默默跟上。
清晨的光落在他們身後，兩道長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某種未定義的變數，靜靜地，延伸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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