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數位時代的文學洪流,很多人會把層層堆疊的敘事、繁複的修辭當作為「AI生成」的印記。昔日華麗的詞藻,如今卻被貼上非人的標籤。回溯筆者就學年代,教師鼓勵學生運用各種方法去寫作。就像樂譜有漸大、漸小、休止符……文章都會有自己的節奏感。破折號、頓號、省略號……用得好的話甚至可以令讀者在這些標點符號中看到作者想表達的心聲;排比、頂真、借喻、借代都是增添文章魅力的利器。
「我今天去了咖啡館」,一句簡短的句子在課堂上往往被擴充成充滿詩意的敘事:交通的擁擠、窗簾的深藍、周遭的風花雪月、內心的微妙波瀾都靠這些描述展現。這個時代不想輕言說情,但處處都是情。這個年代大家都希望透過細膩描寫構築情感共鳴。
這種風格,正是AI生成文章時所參考的主要風格。AI的訓練數據多源自經典文學,那些名家之作充斥修辭堆砌。也許在現代用這種方法來發文,會被罵「裝」、「不肯好好說人話」吧?AI試圖模仿人類,於是輸出這種寫天、寫地,就是不肯直話直說的敘述,企圖營造「文學感」。然而,當這些空有浮華的文筆進入社交媒體的框架,卻面臨新的挑戰。
現在大部分讀者接觸文字的時機,都是在社交媒體之中。Instagram、Threads等都限制了字數,一篇用藍色的窗簾,表達作者內心悲慟的咖啡館文章,只能被截斷為「我以沉重的心情去了咖啡館」的直白陳述。昔日的華麗,適應不了140字的框架,於是,讀者就習慣了有話直說的風格,並把繁複視為AI生成的証明。
這就是被載體驅動的文學革命。從結繩記事到石板、竹簡,再到紙張,每一次媒介升級都擴大了敏事的深度與長度。石板比結繩容納更多符號,竹簡比板輕盈易刻,允許連綿敘事,紙張更是解放了想像力。現在社交媒體卻反其道而行,它不是擴容,而是壓縮。而在現今社會,又有多少讀者能撥出時間才專注於長文的世界?讀者能夠使用邊角時間去滑一下社交媒體都已是忙裡偷閒,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看長篇大論?事實上,筆者認為,比起說是退化,這種直白風格更像是適應當今。犧牲修辭,換取即時的靈魂共振。
AI確實是工具,能加速生成,但其局限顯而易見。AI依賴樣本,難以脫離傳統文體的影子,也難以突破思考的極限。它如同雙刃劍,總有人濫用,生成一篇又一篇的拼湊之作。底線在於個人,本來抄襲與縫合在沒有AI的時代也是隨處可見,有AI,也只不過是白熱化這場戰爭。
也許,筆者自身都是個「縫合怪」。每部讀過的文學作品,皆化為養份,滲入創作的血脈,生出骨肉。先內化,再蛻變。界線在於原創性而非工具本身。再者,每一個人在求學年代都會先模仿造句、再輸出自己獨特的聲音。全AI創作終究難敵真摯。至於被人誤會是AI創作?筆者認為,無需向他人交代,對鏡自省即可。
這種轉變,其實正正是人類溝通的進化史。結繩記事僅記要事,其後石板、竹簡敘事漸富;紙張的到來,文學綻放光華;到了現代,因社交媒體的字數限制,迫使創作者精煉語言,同時希望讀者在滑走前看一眼,於是追求視覺衝擊力。這看似衰落,實為新生。直白的敘事更親民,更易捕捉現代人的碎片注意力,喚醒了新文體的出現。這是挑戰,也是機遇。傳統文體仍然有價值,長篇小說構築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觀讓讀者沉醉其中;社交媒體求簡潔,大家就會開始鑽研簡而精的道理。
從華麗到直白,無論工具為何,好看才是道理。唯有好文章,才可以不受字數所限,觸動人心
文 / 薄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