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外婆說過,我母親生產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隔壁床哭地呼天搶地的,你媽媽一句哭聲都沒有。』
我想我母親一定是非常能忍痛的吧。母親的失智,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剛開始她還能自嘲說,『你現在忘東忘西的,也開始跟我一樣了呢。』短短不到一年,母親已經無法書寫、也無法接話,幾乎可以說,我們已沒有辦法與她建立連續且有互動的對話。
究竟母親聽不聽得懂我們說的話,我們不得而知。我想她是聽得懂的,只是她究竟停留在哪一個音階的斷點上,是否成功排列了那些從她感官輸入的語詞,在對話拋接的軌跡線上,我母親像踏錯了舞步,然後就一階一階地,緩緩步下了舞台。
她只是落淚。
從小到大,我看過母親哭過的次數,五隻手指可以數得出來。
我的母親很嬌小,外型看起來娟秀,加上圓圓的臉頰,人們見到母親,多半會認為她就是一位溫柔和暖的女子。
但我母親是典型的外柔內剛。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可以帶著兩個國小的孩子、背著行軍背包,每個禮拜往返台北和苗栗。
我很少看過母親哭,但我想我母親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給了我父親。
我想只有我母親自己知道,她的這份深情,竟要用她一生的幸福、時間與資源去償付。她或許從來都沒有認真想過,也或者是,要認真思考實在太可怕了,她決定讓她虔誠的信仰,為她指路。
這世界,有多少女人是這樣的呢?
那些在廟裡的、在教堂裡的、合掌祈願、讀經禱告的,有多少女人,是這樣口口聲聲呼喚著,希望他們的所愛,沒有錯付。
究竟是為什麼呢?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