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觀測#533] 世界警察從來反的不是專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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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眾多朋友在網絡上的感言中,發覺今天「世界警察」此詞對很多人而言,不僅沒有貶義,反而覺得是一種榮譽,公共義務以及道德責任。在烏克蘭危機當中,他們抱怨或者感嘆美國沒有盡世界警察,維護民主國家主權的義務。當中不少還是知識份子,而我記憶中他們以前是批評美國到處出兵是帝國主義,動不動就諷刺美國是民主歡樂送的,今天卻抱怨美國停止了民主外送服務了。

在我年輕的時代,「世界警察」是個用來酸美國干涉他國內政的負面貶詞,指的是美國以維持和平的名義,干涉他國的行為;哪怕對付的是獨裁者例如戰犯米洛塞維奇,或者是為了維持地區和平部隊在索里利亞捉拿非洲軍閥,都會被罵是霸權主義,帝國主義,戰爭販子,「世界警察」四字說出來是為了酸美國的。

至於說美國會因為放任專制國家擴張,從此沒落。這個說法就有點誇張了。越戰打了十年戰敗南越還被吞拼;克林頓政府撤出索馬里亞,拒絕干涉盧旺達,導致日後盧旺達出現百萬人被屠;更不要說最近的阿富汗撤軍,導致整個阿富汗政府垮臺;如果上面那些死了百萬平民的沒有令美國沒落,說美國不幫一個既不是美國扶植,又連兵都沒派過去的烏克蘭反而會令美國霸權終結,這怎看都不太合理。

那「世界警察」真的存在嗎?自古以來,超越自己國界的秩序,世人稱之為「帝國」,也就是大家常常罵的帝國主義。

在二戰後反殖民主義浪潮與政治正確中,帝國主義這個詞語是非常負面的,畢竟如果帝國主義是對的,拆解帝國的正義性何在?但在殖民主義的時代,帝國主義者通常認為自己在「輸出文明」,在大航海時代開始後,西方國家並不覺得殖民別人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個把文明帶給蠻荒的高貴行為。

法國的 Marquis de Condorcet 就提出,殖民是西方文明社會的神聖職責,幫助世界上的其他人種改善物質生活與教會他們法律與秩序,協助這些人類的兄弟成為上帝的信徒。對他們而言,不靠鐵腕統治,又怎樣禁止大家出草,血祭,殉葬與食人?當然在今天的政治正確來說,說帝國主義殖民主義是好事應該是禁忌。

當然我們可以看成這只是一種擴張領土,奴役他人的籍口,但從歷史看,帝國主義正好就是合乎我們對世界警察的要求。今天二十一世紀,我們心目中的「正邪之爭」可能是民主自由對專制獨裁。

在十九世紀,就是奴隸制度與廢奴,那時候最積極推動廢奴的國家,就是大英帝國,他們並不單單自己廢奴,更扣押所有載有奴隸的船隻,並在西非建立了一支「專門用作廢奴的巡邏海軍」,專門攔截其他國家的奴隸船,然後把奴隸釋放,這種搶其他國家的船的帝國主義海盜行為算正義嗎?這可議但這跟很多人想要美國做的事情非常相似。

某個超級大國動用武力全球廢奴,這真的是世界級的警察行為了。

當年的大英帝國就是今天的美國,是一個單極霸權。大英帝國憑壓倒性的海軍實力在十九世紀的到處干涉,不論是廢奴艦隊,在鴉片戰爭中將中國納入國際貿易體系,在中亞大博奕中阻止俄羅斯帝國南侵,在克里米亞戰爭中保護奧圖曼帝國阻止了俄羅斯帝國的擴張,幫助日本贏得日俄戰爭,都是為了維持十九至二十世紀的國際秩序,以及輸出英國人的價值觀與法律。香港就是很明顯的直接受惠者,因為英國佬才從一個比今天南丫島還要「up dup」的漁村變成了國際「動感之都」。

而帝國主義之所以產生,不僅是統治的欲望,也源自人們認同文明國家在遠方以武力維持某種價值與秩序的想法,是的,我們不少人雖然自己不曉得,但其實都是帝國主義者。只是我們並不是想去輸出帝國主義統治別人,而是想要「文明的」帝國來統治及武力保護我們,英國人的統治也好,日本人的統治也好,美國人的統治也好,只要對方比我們文明,不少人其實樂意接受。而被輸出文明後,也希望這些帝國繼續維護全球「文明化」,變得和我們一樣,並對抗與我們不同的價值觀(例如專制獨裁),也就是我們所期望的世界警察。

第一次世界大戰形成了「多極化」的世界,面對積極建立海軍的德國,日軍與美國,大英帝國單憑自己一己之力去維持全球秩序已變得不可能。各個地區有了自己的地區警察,例如德國就當了歐陸警察,在芬蘭等地抵抗共產主義的擴張;日本就當了大東亞警察,幫助汪精衛與溥儀抵抗軍閥;美國就當了中南美洲警察,幫海地人預防德國侵略;最終的結果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眾多警察被打到退休,多極世界打到剩下兩極,一個美國一個蘇聯,杜魯門為了反共,就說在面對共產主義的威脅不能中立,美國需要「積極的外交政策」扮演世界警察。

杜魯門是第一個將「世界警察」這個詞說出口的人,但世界警察的工作,跟我們所期望的推廣民主自由人權沒有關係,而是對抗共產主義。

所以世界警察這個任務,其實去到九十年代蘇聯解體共產主義失敗就結束了,世界重新走向單極化。蘇聯解體之後的前成員國,都不是共產主義國家,就不再是美國的敵人,當然共產主義還沒有完全滅亡,至少北韓與古巴還在,可是已不構成對美國的威脅。所以自九十年代開始,世界警察四字應該是走進歷史的。

這也是為何「世界警察」會變成一個負面詞語,拿來諷刺美國的原因,其實大家的意思是,你美國佬說你是反抗共產主義才當世界警察的,現在都共產主義都輸了,你這世界警察就該退休了,還到處干涉別人是基於甚麼?你很懷念當世界警察吧?就是酸美國佬「沒有人想你當警察,何必多管閒事」的意思。

直至九一一事件,美國開始了反恐戰爭,因為要為入侵阿富汗與伊拉克正名,就重新用上了世界警察一詞。因為恐怖主義威脅世界,所以世界警察要回來了。問題是,先不論你是否同意入侵阿富汁及伊拉克,從這角度看,美國這個新的世界警察職務反的也是恐怖主義,而不是「專制獨裁」。

他反的是你開飛機撞大樓,不是超級大國卻跑去「開發大殺傷力武器」(是的你是超級大國例如中英美法俄,就有權擁有那種東西,甚麼臺灣南非伊拉克烏克蘭就是犯罪),而不是沒有普選或者長期執政,侯賽因要被推翻不是因為他是獨裁者或者冒充了賭俠,而是因為美國認為他搞恐怖主義。而且這個世界警察是一直被知識份子質疑不合法,美國介入每個地區,例如利比亞及敘利亞,都被各家知識份子們罵到臭頭。

專制獨裁與強人政治?世界警察沒說過要禁止;主權國家的領土侵犯?越南入侵鄰國,中國入侵越南,俄羅斯入侵格魯吉亞,美國都沒在管的,畢竟美國自己也需要去入侵伊拉克阿富汗,以色列更在中東直接開無雙。

不是有石油就有免費的民主歡樂送活動嗎?那只是在 facebook 上網民們酸美國佬的說法,民主並不免費,美國要石油向獨裁者買比民主歡樂送方便得多,有一個國家叫赤道幾內亞,總統是個當了四十年總統的獨裁者,美國就直接在當地買他們的石油。

該國只有一半人口有乾淨的飲用水,兒童有 20% 在五歲之前去世,獨裁者則在美國的銀行戶口有以億計的美元,也沒有因為有石油就被民主歡樂送的。石油用買的就好,何須大費周章幫你搞個民主?

對於美國而言,並沒有獨裁專制就非打倒或制止不可之道理,更沒有當維護全球民主反侵略的世界警察。就算美國佬要當世界警察,反的也只是共產主義,恐怖主義,以及德不配位的小國持有太大殺傷力的武器,而不是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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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立的方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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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介意觸及一些可能你們覺得很敏感的問題,例如臺灣為何不是獨立國家呢?如何穩固中港臺的人的基本人權?要如何面對中國那不可定的未來,會帶來經濟、政治和主權上的種種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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