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緒奈小雲

紀盈

楊徽

林昕雪
空氣冷得像刀,刺進骨髓,而我的目光則緊緊盯著前方冰冷的台面。
當紀盈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時,我的身體僵住了,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凍結。
她的臉色慘白,嘴角沒有往日的弧度,雙眼緊閉,整個人沉浸在永恆的靜謐中。
我原以為自己早已哭乾了眼淚,但此刻,它們卻再次奪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的嘴不停地抽搐,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發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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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啊!不好意思!抱歉,妳還好嗎?」
「啊啦!啊啦!啊啦!人家莫非被攻擊了?」
「不是啦!我是真的不小心撞到妳,哪有攻擊妳的意思?」
「人家好像見過你?是李韜同學吧?」
「不是啊!完全不對!我是楊徽啦!」
「楊徽同學?!」
「嗯……但我好像沒見過妳?一年級的?」
「是的,我是一年C班的紀盈,請楊徽同學多多指教!」
「我是二年B班的楊徽,也算是妳的學長了。」
「啊啦!剛剛失禮啦!是楊徽學長!您好。」
「那就稱妳為紀盈學妹?這樣可以吧?」
「可以的話,還是叫人家紀盈更好。」
「紀盈?」
「是!楊徽學長!啊啦!莫非您就是去年在飛行季大放異彩的那位學長?」
「楊徽學長怎麼會在圖書室呢?看楊徽學長的模樣……不像是會讀書的樣子。」
「我是幫我家的侍女……呃,不對,是幫朋友挑小說看。妳有什麼推薦的嗎?」
「人家平常看的都是推理小說呢,還蠻不錯的。」
「幽默搞笑的就行了。」
「唔……那人家真的沒辦法幫上忙呢,平常看的書都是些深度小說,很抱歉,楊徽學長。」
就在轉角處,她忽然停下來回頭看向我,結果還沒站穩,就被迎面而來的男生不小心撞了一下。
「啊啦!為什麼人家今天總是被撞到呀?這是不是暗示著什麼呢?」
「暗示妳別站在路中間啦!這樣誰都容易撞到妳。」
「啊啦!……原來是這樣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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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內心依舊不願相信,一個那麼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了。眼角本已乾涸的淚水,此刻卻再次湧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她身旁,望著那看似睡著的紀盈。
她的臉安靜得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但那蒼白的膚色,卻殘忍地提醒著我,這並不是夢。
我的手顫抖著伸了出去,觸碰到她那張熟悉的小臉蛋,冰冷的觸感讓我不禁一顫。
「紀盈妹妹,別睡了……這裡很冰冷呢。」我的聲音輕輕顫抖,彷彿怕驚動了她的安眠。「瞧妳的臉蛋,都凍成這樣了……」
我的手不自覺地拂過她的臉,試圖用微弱的體溫溫暖她。可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
她不會再睜開雙眼,不會再調皮地回應我的話,不會再用那熟悉的語氣說「啊啦啊啦」。
「紀盈……」我輕輕地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祈求,可是,我心裡明白,這樣的呼喚,已經無濟於事。
眼淚一滴滴地滑落,打濕了我的手背。我的喉嚨緊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內心的痛苦卻讓我忍不住低語:
「我要怎麼走得更高、更遠?我要怎麼帶著妳的遺憾活下去?」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對著虛無呢喃,「我需要一個解釋……我真的不知道……」
空氣寂靜得讓人窒息,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與我共鳴著這份痛楚。
她留下的遺言,那些溫暖的話語,此刻像一把利刃,在我心中不斷割裂著,卻又無法止住流血的傷口。
我低下頭,輕輕貼著她的手,感受著她那早已失去溫度的肌膚。
這一刻,我多麼希望她能再回應我一次,哪怕只是簡單的「啊啦啊啦」,也好。
可現實卻只剩下冰冷與沉默,將我一點點吞噬。
我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紀盈,妳為什麼要這麼早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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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楊徽學長,午安呀!」
「紀盈,妳好。」
「學長在買飲料嗎?」
「是呀,買了十杯,打算帶回學生會喝。」
「啊啦,楊徽學長不是風紀委員嗎?怎麼會跑去學生會?」
「說來話長。總之就是被會長『綁架』到學生會室去了。」
「啊啦!啊啦!學長被綁架了?怎麼還能逃出來?學長已經報警了嗎?」
「不、不用報警,就是個比喻啦。」
「那麼楊徽學長推薦喝什麼呢?」
「妳平常都喝什麼呢?」
「平常啊,都是自己泡茶喝的,那種五十多年的老茶。」
「呃……那妳還來買手搖飲?」
「偶爾換換口味嘛!而且學長推薦的,怎麼能錯過呢?」
「那妳喜歡喝果汁嗎?」
「學長推薦的都可以!」
「茉莉綠茶?」
「啊啦!聽起來不錯,人家來試試看吧!」
「啊啦!意外的不錯喝!學長的品味還挺不錯嘛。」
「謝謝妳的『稱讚』,紀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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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昕雪扶著我離開時,我依然止不住回頭看著停屍間的大門,彷彿期待它會再次打開,她會從裡面走出來,朝我笑著說:
「啊啦啊啦,楊徽哥哥真是多慮了,人家可沒事呢!」
但現實終究冰冷。紀盈將被送入冷凍庫,那是她的歸宿,而卻被我留在這片寒冷的空間裡,無處可去。
「紀盈……」我喃喃著,聲音幾乎聽不見。直到離開的那一刻,我依然止不住地回頭望著那扇門。
走到醫院陰暗的廣場上,我抬起頭,卻意外看到小雲正靜靜地坐在一處角落裡。她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寂,與平日的光鮮亮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小雲……」我輕聲喚道,走近她。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的笑意。
剛結束跨年演唱會的她,應該已經累得不行,但我知道,真正讓她疲憊的,並不是舞台上的奔波,而是紀盈的死訊。
「不進去看看紀盈嗎?」我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期待,卻又隱隱透著一絲痛楚。
小雲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悲傷的笑容:
「也許這是紀盈盈最滿意的結局了……就算我進去,也只會顯得很突兀而已。」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心裡滿是疑惑。
她低下頭,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
「我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無法流淚。」
「無法流淚?」
「嗯,就算進去看了她,我也哭不出來。」她低聲說,輕輕握緊了雙手,彷彿要壓住什麼情緒。「這種感覺,比哭出來更痛苦。所以,我才選擇帶給別人歡笑,讓自己忘記這種無能為力的痛楚。」
夜風輕輕吹過,她的髮絲隨風飄動,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那麼孤獨。
「小雲……」我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連自己的痛楚都難以平復,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語。
「紀盈盈已經解脫了吧,反而是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還要繼續背負這些重量。」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如刀,深深刻在我的心上。我低下頭,不再說話,靜靜地陪伴著她,直到這個夜晚的冰冷逐漸融入我們的沉默中。
「可以的話,紀盈盈一定也希望楊徽哥哥你能笑著送她離開吧?化重量為力量!」小雲的話柔聲響起,語氣輕柔卻充滿力量,像一記清醒的鐘聲,徹底敲擊在我的心間,震撼著我那片刻前仍陷於悲痛的靈魂。
我猛地張大了雙眼,內心掀起一陣巨浪。紀盈陪著我讀這麼多書,或許一切都並非毫無意義。
腦海中瞬間閃過《度亡經》的內容:中陰身狀態擁有七倍的敏感,如果我在這裡無止盡地哭泣,只會徒增紀盈七倍的斷腸之苦。
「是啊……紀盈妹妹一定不希望我這麼頹廢。」我喃喃著,彷彿找回了一絲力量,嘴角勉強勾起哪怕是一點的掙扎笑意。
抬起頭,我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是!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消沉了!不會再讓紀盈妹妹擔心了。」
小雲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這才是她希望看到的楊徽哥哥。」
「所謂走得更高更遠,或許並不是指真的要登上多高的山或走多遠的路,而是要讓我繼續向前,不管多難,只要昂首闊步,堅定地走下去就行了。」我低聲喃喃,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也像是在回應紀盈的期望。
話雖如此,內心的創傷卻依舊深刻,難以磨滅。即使嘴角勉強揚起一抹笑意,眼角還是忍不住濕了一塊,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洶湧的情感無法完全掩藏。
「紀盈妹妹……」我輕聲唸著她的名字,心中滿是難以言喻的思念與不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