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日本朋友說,一個長期依賴妻子照料生活起居的老男人(父親),在晚年時遭受喪偶的打擊,從那以後他將成為徹底無用的孤獨老人,對子女而言,這個死法最為悲涼,而且很快就是神智恍惚的人。我的日本老朋友H正符合這個狀況。
晚間,兩年不久的H突然現來到店裡小坐。他說,今天剛從南投水里來到台北,便到附近麵館吃了一碗牛肉麵,那味道令他格外感動。我知道他所說的感動的味道,因為他曾派駐台北市生活了五年,對於台北市各種美食分布很熟悉,這就是他所說的感動:有重溫熟悉味道的記憶,有久住即故鄉的親切感。當然,促使他對這碗牛肉麵尤為感觸,以及他沒說出口的感傷,更大原因在於,長達五十年照料他的生活的妻子,兩年前就這樣撒手人寰,將他冷冷丟在了他熟悉又陌生的東京--宇都宮兩地。
經過這樣的敘述,我終於知道他為何在南投水里租屋三個月,直到台灣農曆春節結束後,他才打算返回位於宇都宮的住處。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地擺脫孤獨無依的糾纏。不過,有一點是令人心慰的,那就是他聽從我的勸告,一個男人無心安頓心身之際,不如專心投入寫作(出版)來忘卻世間的煩憂。這一次,他真的付諸行動了。之前,他花費三個月完成了四國八十八所靈所朝聖之旅,讓我心生羨慕得好久。現在,他計畫寫作《我家的歷史》一書,構架中的六章,已完成了四章,再過些時候就可完稿,屆時,務必請我這個「先生」通讀一番。我是當然樂觀其成並由衷向他祝福。或者說,我正等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聊談之間,他問我最近沒到東京的古舊書店巡遊,在台北如何購得自己滿意的日文書籍。我直言以告,目前,胡思二手書店官方網站有許多合宜的日文書籍,這個月我就買了兩批很是滿意。你在台灣停留期間,如果思念日文書籍可以上網瀏覽,據我個人經驗(祕方):閱讀日文書籍能有效治療對日本的鄉愁。他相信我的說法,而且願意學習上網購買二手日文書。最後,我問他投宿哪家旅館?他也坦誠地說,為了節省旅費,今天晚上到淡水的台灣朋友家暫住一夜,翌日,他將回到南投水里的租屋處。我認為這個做法極好:水里的好山好水,美妙的蟲鳴鳥叫,必然能溫暖他這趟孤獨的旅程。我想,是啊,所有神智迷茫的老男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即刻撲來的孤獨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