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人生瑕疵》金繕之心 (Kintsugi Heart)
第六章:名為「為你好」的公開處刑
發現家凱秘密後的那個週末,對映涵來說漫長如一個世紀。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她無法入睡,也食不下嚥。
腦海中,家凱溫柔的笑臉和他對著電話喊「爸爸」的樣子不斷交錯出現,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凌遲。
她感到一種被欺騙的羞辱感,更有一種對自己識人不清的深刻厭惡。
她不敢告訴曉雯,因為那等於是承認自己的愚蠢;她更不敢讓父母知道,因為那只會換來又一次「早就跟妳說了」的教訓。
週六晚上,母親李麗娟敲開了她的房門,臉上堆著一種不自然的、討好的笑容。
「映涵啊!別老是悶在房間裡。明天晚上跟我們出去吃個飯,換換心情。」
「我不想去。」映涵頭也沒抬,聲音沙啞地回應。
「哎呀!這可不行,媽已經跟人家約好了。」麗娟的語氣變得有些急切。
「是妳王阿姨介紹的,對方條件很好喔!在竹科當主管,有房有車,人也很老實。妳就當去交個朋友嘛,好不好?」
「相親?」映涵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怒火。
「媽,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要去相親!我現在這個樣子,妳讓我去跟一個陌生人吃飯,妳覺得合適嗎?」
麗娟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也從討好變成了責備:「妳這是什麼樣子?不就是工作還沒找到嗎?
有這麼嚴重嗎?
人家男方不介意,妳在這邊鬧什麼脾氣?
我跟妳爸為了妳的事,臉都快丟光了!
妳再這樣下去,真的要當一輩子老姑婆了!」
「我的人生,不用你們來丟臉!」映涵的聲音顫抖著,積壓已久的情緒在此刻瀕臨爆發。
「妳……妳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麗娟氣得轉身就走,丟下一句:「明天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二天晚上,映涵終究還是被半強迫地帶到了餐廳。
那是一家高級的中式餐廳,包廂裡的水晶吊燈散發著冰冷的光芒。
對方一家人已經到了。
男方姓張,叫張志明,大約四十歲,身材微胖,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裝,看起來有些拘謹。
他的父母則是一副精明而挑剔的模樣,從映涵一進門,就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飯局的氣氛從一開始就尷尬得令人窒息。
張家父母不斷地盤問著映涵的背景。
「林小姐在美國待了十年啊?那英文一定很好。
不過,國外的環境比較開放,不知道妳對家庭的觀念是怎麼樣的?」
張媽媽笑著問,話裡卻藏著針。
「聽說妳之前在科技公司,那薪水應該很高吧?
不過現在回來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志明我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在新竹有兩間房,一間自住,一間收租,生活還算安穩。」
張爸爸則像在介紹商品一樣,炫耀著兒子的「價值」。
映涵只是禮貌性地點頭,幾乎不想開口。
她的父母則在一旁極力地「推銷」她,將她的學經歷、她的「乖巧懂事」吹得天花亂墜,那場面讓她感到無比的羞恥。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張志明本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他扶了扶眼鏡,用一種自以為是的語氣說:「林小姐,我媽都跟我說了。
妳的年紀是比較大一點,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
我希望婚後太太可以專心在家裡,照顧家庭和小孩。
妳之前工作那麼辛苦,也該休息了。
生小孩的事情,可能要抓緊一點,畢竟是高齡產婦了。」
「高齡產婦」四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進映涵的心臟。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和他父母臉上那理所當然的表情,再看看自己父母那點頭附和、充滿期盼的樣子,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憤怒瞬間淹沒了她。
她感覺自己不是在相親,而是在一場人口販賣的交易現場,她的子宮、她的年齡、她的剩餘價值,都被攤在桌面上,供人評斷和估價。
她「唰」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巨大的動作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對不起,」她的聲音不大,卻冰冷得像冬日的寒風,「我身體不舒服,先失陪了。」
她不顧身後父母驚慌失措的呼喊,轉身就走。走出包廂,走出餐廳,她大口地呼吸著夜晚冰冷的空氣,卻依然感覺胸口悶得發痛。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滑落。事業的挫敗、情感的欺騙,再加上此刻親情的綁架,將她最後一絲尊嚴也踐踏得粉碎。
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客廳裡,林文雄和李麗娟正黑著臉等她。
「林映涵!妳今晚是發什麼瘋!」林文雄一開口就是雷霆之怒。
「妳知不知道我們多沒面子!人家條件那麼好,妳擺那是什麼臉色!」
「面子?爸,在你心裡,除了你的面子,還有什麼是重要的?」映涵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你們有關心過我想要什麼嗎?你們有關心過我這段時間過得有多痛苦嗎?
你們只會拿我跟別人比較,只會逼我去結婚,把我當成一個滯銷的商品一樣急著脫手!」
「我們這不是為妳好嗎!」麗娟也哭了起來。
「妳一個女孩子,三十五歲了,沒工作沒對象,妳叫我們怎麼能不擔心!」
「那不是關心!那是壓力!是綁架!」映涵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支離破碎。
「我的人生,就算再失敗,再破碎,那也是我自己的!我不需要你們用這種方式來『為我好』!」
這場爭吵,是這個家庭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所有的偽裝都被撕破,所有積壓已久的矛盾和不滿,都在這個夜晚徹底引爆。
映涵吼出了所有的委屈,然後把自己重重地關進房門。
她背靠著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放聲大哭。
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那扇緊閉的房門,隔開了與父母的連結,也象徵著她內心世界的大門,從此對外緊緊關閉。
以上故事為虛構情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