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當阿難認賊為子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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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楞嚴經》卷一的結尾,佛陀為了喚醒迷途的阿難,透過「手掌開合」與「頭部搖動」的譬喻,精準地揭示了一個震撼人心的事實:我們身體的動作、外在的環境,乃至心中的念頭,都如同來來去去的「客」與飄忽不定的「塵」,其本質是遷流變化的;然而,那個能觀看這一切變化的「見性」(我們的真心本性),卻始終如如不動,未曾有過絲毫的舒卷或搖動。
可悲的是,我們從無始劫以來,就遺失真性,誤將這些生滅變化的身心現象認物為己,把短暫留宿的客塵當成了永恆的主人,因此深陷輪迴,不得出離。這就引出了一個更深層的問題:既然我們的真心本性從未改變,如如不動,為何我們卻絲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反而被生老病死的痛苦所困擾?《楞嚴經》卷二的精采對話,正是從這裡展開,佛陀將以無比的智慧與慈悲,層層剝繭,帶我們找回那位從未離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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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國王的白髮談起:發現那個「不會變老」的你
故事從一位為年華老去而憂愁的國王——波斯匿王開始。他在佛前感嘆,自己年歲漸長,髮白面皺,這個曾經強壯的身體正一步步走向變滅,無常的力量讓他感到恐懼與無奈。
佛陀慈悲地聽完他的憂慮,隨即提出了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大王,你是在幾歲的時候,第一次看見恒河水的?」(汝年幾時見恒河水?)
國王回答說,三歲時母親帶他經過,那時便知道了這是恒河。佛陀接著引導他回憶:從三歲到如今的六十二歲,你的身體容貌(顏貌)不斷地衰老遷變,但是,你當年觀看恒河的那個「見」(觀河之見),是否也跟著變老、變皺了呢?
國王豁然開朗,回答:「不也,世尊!」
佛陀於是揭示了這個驚人的結論:
「大王!汝面雖皺,而此見精性未曾皺!皺者為變,不皺非變;變者受滅,彼不變者元無生滅。」
這段對話的意義極其重大。它告訴我們,在每個人這個會衰老、會敗壞的身體之中,其實還有一個不曾隨歲月而生滅、不曾因時光而變異的「見精之性」。它看著我們從童年走到老年,看著世間萬物變化,但它本身從未改變。這,就是我們真正的本心,我們的「主人」。
2. 顛倒的真相:為何我們總是「指月為指」?
聽完佛陀與國王的對話,阿難雖然有所領悟,但新的困惑又升起了。他問道:如果我們的真心必不生滅,為何佛陀還說我們是遺失真性,顛倒行事呢?
佛陀以一個簡單的動作來譬喻:祂將手掌朝下(垂手),問這是正還是倒。阿難回答世間人都認為這是倒。佛陀再將手掌朝上(竪臂),說這就是正。佛陀開示,凡夫之身與如來清淨法身的關係,就像這正倒之手,本質上就是一種「性顛倒」。這個譬喻的核心在於,我們認定為「正常」的凡夫身心,在佛的「正遍知」看來,其根本的運作模式就是一種本末倒置。
那麼,這種顛倒的根源究竟在哪裡?佛陀一語道破:
「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虛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
我們最大的顛倒,就是錯把自己的身心當成了整個世界的中心與全部,而不知道我們的身體、乃至外在的山河大地、虛空,其實全都是在我們那廣大無邊的「妙明真心」中所顯現的影像。佛陀用了一個絕妙的比喻:「譬如澄清百千大海,棄之、唯認一浮漚體」,我們就像是捨棄了整個海洋,卻僅僅執著於一個小小的水泡,認為這就是全部。正是這種根本性的認知錯誤,產生了「內」與「外」的分別,讓我們深陷顛倒之中。
然而,阿難此刻依然是用他那習慣於攀緣分別的「緣心聽法」(也就是說,阿難仍試圖用思維、概念和邏輯去「抓住」或「定義」那個超越一切思維概念的真心),未能真正體會。於是,佛陀又說了「以手指月示人」的譬喻。佛陀解釋道,我所說的法、所用的語言文字,都如同那根「手指」,它的作用是為了指向真正的「月亮」——我們那離言絕相的真心本性。如果你執著於我的語言、用思維去分別我說法的聲音(分別我說法音為汝心者),那就等於只顧著看手指,而完全忘記了手指所指向的月亮。
總結來說,我們之所以顛倒,正是因為我們一直誤用了那個來來去去、攀緣分別的「妄心」(客人),而徹底遺忘了那個本來常住、如如不動的「真心」(主人)。
3. 真心大辯證:誰是無法被「歸還」的見性?
儘管佛陀已用「指月之喻」點出分別心的謬誤,但阿難依然困於「何者是真心」的思維框架中。為了徹底斬斷這種依賴外相、尋找實體的思路,佛陀接下來展開了一場無懈可擊的「排除法」論證,讓阿難與大眾徹底斷疑。
佛陀在講堂中指出周遭環境中存在的八種現象:光明(明)、黑暗(暗)、通達(通)、壅塞(擁)、分別(緣)、空曠(空)、昏沉(塵)、清淨(清)。接著,祂展開了著名的「八還辨見」論證,將這八種現象一一「歸還」其本源:
- 光明(明)還給太陽(明還日輪)
- 黑暗(暗)還給沒有月亮的黑夜(暗還黑月)
- 通達(通)還給門窗(通還戶牖)
- 壅塞(擁)還給牆壁(擁還牆宇)
- 分別(緣)還給那能分別的緣心(緣還分別)
- 空曠(頑虛)還給虛空(頑虛還空)
- 昏沉(欝𡋯)還給塵土(欝𡋯還塵)
- 清淨(清明)還給雨後天晴的景象(清明還霽)
世間萬象,無不如此,都可以找到它們的來處並歸還回去。在歸還了所有可以歸還的東西之後,佛陀向阿難提出了那個終極的反問:
「汝見八種見精明性,當欲誰還!……諸可還者自然非汝;不汝還者非汝而誰?」
這個論證的力量是顛覆性的。我們的「見性」,它能看見光明,也能看見黑暗;能看見通達,也能看見壅塞。它能看見一切,但它本身既不屬於光明,也不屬於黑暗,不屬於任何一者。因此,它無法被歸還到任何地方。這個無所從來、無所可還、卻又歷歷在目的,正是我們本妙明淨的真心。
4. 勘破幻相:世界是「見病」所成的嗎?
為了徹底破除我們對眼前世界的執著,佛陀提出了更為深邃的觀點——「二種妄見」,將我們對實相的認知推向了極致。
一、別業妄見
佛陀舉例,一個眼睛有病(目有赤眚)的人,在夜晚看燈光時,會看到燈光周圍有一圈五彩的圓影(別有圓影)。佛陀問:這個圓影,是來自燈,還是來自你的「見」?結論是,它既非燈光本有,也非「見」的本質,而是來自於眼睛的「病」(見病為影)。是「見」產生了病態,才顯現出這個虛幻的影像。
二、同分妄見
以此類推,佛陀進一步解釋了「同分妄見」。整個世界,包括山河國土及諸眾生,就像是所有眾生因為「共同的業力」(同分)而看到的一個巨大幻相。我們所處的這個看似真實的世界,其本質皆是無始見病所成。
這不僅僅是哲學思辨,而是對我們現實根基的徹底顛覆。它意味著,我們所依賴的、堅實的客觀世界,從佛法的究竟義來看,是一種源於根本性「 見病」的集體幻覺。
然而,覺醒的關鍵也正在於此。佛陀強調,那個能夠覺知到這個「病」的「覺」(本覺明心),它本身並不是病。我們的修行,就是要從覺知到一切現象皆為幻相(見眚)下手,從而回歸到那個能覺的、清淨的、無病的本體。
5. 【解行並重的禪修練習】:主人與客人的觀照
理解了《楞嚴經》的甚深義理,更重要的是必須透過親身實踐來印證。以下的練習,旨在幫助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體驗並分清誰是變化的「客人」(遷流的念頭與感受),誰是永恆的「主人」(不動的覺性)。
- 第一步:安坐與放鬆 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可以是椅子或蒲團。輕輕閉上眼睛,放鬆肩膀、面部和全身的肌肉,將紛亂的注意力帶回到當下的身體感受上。
- 第二步:覺知「客人」 靜靜地觀察。你可能會發現心中升起了各種念頭(回憶、計畫、擔憂),耳邊傳來了不同的聲音(車聲、鳥鳴),身體上出現了各種感受(癢、麻、痛)。將這一切來來去去的現象,都視為投宿旅館的「客人」(客塵)。它們來了,停留片刻,又走了。「不住」是它們的共同本質。
- 第三步:安住於「主人」 現在,嘗試將注意力從這些來來去去的「客人」身上,轉向那個「知道」客來客去的背景覺知。這個能知、能覺的,就是「主人」。它不隨念頭跑掉,不被聲音干擾,它不生不滅,始終都在,如如不動。它就是國王那個「不會變老」的見性。
- 第四步:不迎不拒 對待來來往往的「客人」,我們的態度是「不迎不拒」。念頭來了,只是覺知到它,不需要刻意去趕走它;念頭走了,也只是覺知到它,不需要去追尋它。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安穩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靜靜地觀照著這一切。
這個練習的核心,就是「念念分清主客」。每一次當你發現自己又跟著念頭跑掉(認客為住),然後溫和地將注意力拉回到那個能覺的本身時,就是一次從遺失真性後的回家之旅。每一次的回家,都是在削弱生老病死痛苦的根源,因為我們不再錯把短暫的「客塵」當作真實不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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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回家的路
《楞嚴經》卷二的教誨,如同一場精彩絕倫的偵探之旅。從波斯匿王不老的「見性」,到「八還辨見」那無懈可擊的邏輯推演,再到「二種妄見」對世界本質的終極剖析,佛陀層層遞進,步步深入,只為引導我們勘破迷霧,找到那條回家的路——認識到我們本自具足、不生不滅的真心。
修行,不僅僅是理解經文的字面意思,更是一個「轉識成智」的實踐過程。「主人與客人」的觀照練習,就是將佛陀的無上智慧落實於日常生活的具體方法。願我們都能在生活中時時觀照,從變幻不定的「客塵」中,認出那位永恆不變的「主人」,親自體證經文的真實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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