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公務機關留不住好人才

我的太太任職公務人員滿30年，下星期退休，雖然現正當經驗豐富而體力尚健的年歲，若是繼續上班個五年十年是沒問題的，但是這幾年在全家人再三遊說與懇求下，好不容易她才下定決心在今年退休。

AB寶之所以會「關注」到媽媽的工作，是因為媽媽加班加得太誇張了。去年跟前年我真的有做紀錄，照正常來說，周休二日加上國定假日加上一年近30天的特休，一年有140多天的休假日，但是蘊慧一整年若扣除春節過年不算，一年放不到10天，幾乎每個周六周日都在加班，年休假也沒有休到一半，當然，公務員加班是沒有加班費的，當主管假日上班也沒有補休假，也就是一年裡有130天放假日就一毛不拿的奉獻給國家了。

即便今年打算退休，情況稍微好一點，但是大概也有一半左右的假日在加班，今年的年休假也用不到10天。對了，除了假日加班之外，平常日也都忙到十點以後才回家，一星期裡難得有兩天會在8點前回家。

也因為加班加得太離譜，所以使得我跟AB寶常常納悶：「怎麼把公務員當到像是自己創業當老闆一樣？」但是一個人認真負責，做事要求盡善盡美或者管理員工希望面面俱到，這些似乎都是好事，我們實在也沒辦法勸一個人違反本性，要她事情隨便做做，不要那麼認真，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勸她早一點退休。

其實老婆大人假日是不是去加班，我倒沒有什麼意見，反正不到辦公室處理，她也都是把公事帶回家處理到半夜。我覺得可惜的是，我知道公務員處理的公務，絕大部分是沒有意義的，把大好精力與生命「虛耗」在上面實在太可惜了。

所謂「虛耗」意思是，也許長官一個突如其來的點子，你就要不眠不休好幾個星期，但是報告交上去，也許長官瞄一眼就歸檔了，或者某個民意代表的助理一通電話，又是雞飛狗跳好多天，在公家機關裡，除非你運氣很好，分發到很特別的單位或者遇到很傑出又有擔當的長官，你才有可能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總覺得人生到某個年齡追求意義的渴望就會越來越大，這個意義，在工作或對社會人群的面向上，就是希望能「創造」些事物。

所謂「創造」，就是因為你的起心動念，因為你的努力，因為你親自動手，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事物。但是大部分公務員都是小螺絲釘的角色，你做的事都是上面交辦或是例行事務，今天你在這個位置上或者不在這個位置上，對這個單位都不會有任何影響。換句話說，如果你這一生工作只是為了賺錢，在一個大機構中擔任某個不高不低的主管，然後工作之餘的時間只花在休閒娛樂，那麼回顧一生，難免惶恐：「這世界上有我存在跟沒有我存在，有沒有不一樣？」

記得前幾個星期，看過政府人事部門發表的一個統計：在屆齡前提早離職或退休的公務人員，大都具有比較高的學歷。其實這很好理解，有能力有理想的人，大概也比較受不了每天的工作都是「虛耗」，不如拋棄安穩的「鐵飯碗」，到殘酷現實的社會拚鬥。

有時候想，公務員的職務保障，會不會是一種集體向下沉淪的反淘汰。因為只要每天按時上下班，不貪污舞弊，工作就算擺爛，頂頭上司沒有任何權力開除那個人，反倒是認真負責的人承擔絕大部分的工作；但是即便做到死，薪水也不會因此增加一分一毫，職位上也很難像民營企業一般，論功行賞三級跳。

當然，公務機關留不住好人才重要原因就是台灣水準有問題的民代及輿論、網民民粹究責的風氣；這使得每個單位的長官只求不上報不出錯，只願做例行的事。多做事不僅沒有任何好處，萬一出狀況還要承擔責任，當然單位裡上上下下只祈禱「順利下莊」、拿到退休俸。在這樣的氛圍中，一個有能力有抱負的人不被消磨掉熱情也只能選擇離開了。

記得嚴長壽先生曾語重心長的說，若台灣的年輕人爭相去考公務人員只為了圖謀那是個不會被開除的安穩工作，這對社會國家是不公平的。

是的，這不只是對社會國家不公平，也對不起自己。

蘊慧退休之後有很多事想做，她給自己的期許是，要做一些自己開心，別人也開心，同時對社會有助益的事情。沒錯，做一些屬於自己創造出來，有意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