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工作者的百種生活」講座開始前有一項現場小調查:在約莫五十人的聽眾中,真正是
自由工作者(Freelancer)的人數只有五到六位,反而是作為讀者(有的也是編輯同業)知道「毫不自由的自由作家」劉揚銘的人比較多。現場的聽眾大部分都是上班族,但也有人期待或想像,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自由」的工作者。
劉揚銘說,他出身自商管雜誌,過去的工作內容是雜誌作業的一條龍,包括採訪、編輯、企劃通通全包,但是任職七年以後因為過勞傷害,外加精神狀況不太好才成為自由工作者。
「不是因為我想成為自由工作者,而是因為我無法再繼續上班了。」種種因素迫使他開始思索,明明是自己熱愛的工作,但為什麼生活只有工作而沒有自由,甚至自我摧殘到身體無法負荷?於是,他決定辭職離開公司。
「機會」不是給準備好的人
面對這段「自由工作者生涯」,劉揚銘並沒有特別做什麼準備,而是先調養身體,之後才開始自由接案。他有的只是這種決心,或者說好奇:離開公司、在不同的工作模式之下,自己有沒有辦法繼續生存?
至於案子怎麼來?神奇地是,他的第一個案子是在政大公企中心「遇到」的,因為他去申請公企中心的「共同工作空間」,交出申請表時就公企中心正好有刊物需要編輯,不知道要找誰。此外,也有前同事、前公司、前○○開始詢問:「喂,我們這有批案子很便宜,有興趣就打這個電話。」彷彿當你下定決心開始接案,整個宇宙都會來幫你。
「機會不是給準備好的人,因為永遠不知道何時可以準備好,所以機會是給有時間去做以及有勇氣去做的人。」
事後回想起來,劉揚銘說自己能夠接到案,並不是因為他非常有才華,而是歸因於產業結構。
對於文字與編輯一行來說,出版社在產業轉型的危機當中面臨產值萎縮,開始養不起人,只好將業務不斷地外包出去;同時,廣義的內容產業真的不缺案子,也因此他觀察到一個非常微妙、看似矛盾的現象:他認識的記者都在離職,以為是自由工作者的作家都跑回去體制內上班。
這表示,整個內容產業正在劇烈的生態變化之中。
認真做好一件事,百種工作接著來
劉揚銘說,自由工作者的起步,可以從「認真做一件事情」開始。例如他為了寫本不知道在幹嘛的
《高校制服戀物論》,真的跑去西門町蹲點觀察制服少女,也把相關文章發表在部落格,而後有了在新媒體平台的專欄邀約。
從制服研究出發,他又認識了攝影師、制服收藏等其他領域的專家,最後相關文章又集結成書,出書之後又有演講、共同創作等邀約。也就是認真去做好一件事情,就會有新的工作、新的機會跑出來。
而對於各種不同的工作和合作案,他將自己的接過的案子分成創作類和編輯類兩大類。前者包括媒體專欄、單篇邀稿採訪,以及學校和政府機關的演講;後者包括誠品、數位時代、無印良品、法扶、藝穗節等刊物或DM的企劃編輯,甚至還有撰寫茶行老品牌的企業故事。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某一回的雜誌企劃要尋找1995年8月9日出生的一男一女,他靠著網路肉搜還真的找到目標對象,並且協同時尚攝影師拍攝兩位素人的封面照片。另一回反而是被雜誌企劃抓去充當文青大叔,一邊泡著溫泉,一邊閱讀著村上春樹。他曾經全台走透透,在高雄港一日遊並且一邊工作一邊玩,也上過某電視台的大學生節目。
劉揚銘說,自由工作者最好玩的地方,就是可以不斷延伸、接觸到許多有趣的事物。除了制服少女的例子,他還因為
參加御宅研討會,認識了來自香港和日本的研究者,但是無限的延伸也造成了另一個問題:「自由工作者的百種生活」真的是工作百百種,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原本他只是一位商管雜誌編輯,卻漸漸與出版、文學、御宅、少女學扯上關係。對於一般的認知來說,最厲害的內容工作者是在固定領域深耕,最後每個人想到這個領域就會主動來找你,然而劉揚銘的方式卻是沒有「定位」,涉足的議題博雜卻失焦;雖然說起來有趣(也真的有趣),但對於自己尋找工作意義的接案者來說,卻是容易焦慮的。
自由工作者好賺嗎?
自由工作者憑什麼特質接案呢?劉揚銘套用小說家
尼爾・蓋曼(Neil Richard Gaiman)的說法,就是「有才華」、「準時」、「好相處」,以上特質至少要有兩個。
「像有些作者有才華、又準時,即便人沒那麼好相處,大家還是會忍受他,因為人家就是超級有才華嘛!」
而編輯會忍受一個作者三不五時拖稿,那就是他有才華人又好啦。對於自己,劉揚銘則笑說:「我覺得我沒才華,所以就是遵守『準時』、『好相處』,靠這個吃飯。」(編按:但是「
少女觀察學」明明很有才啊)
對於自由工作者而言,他強調每日記錄工作的重要,並且將他的筆記本、Excel 和 Google 日曆無碼高清大公開。無論是開會、寫稿時間、結婚紀念日、看《涼宮春日》等例行雜事都記錄下來,以及最重要的接案款項:這個案子做了幾天,收入多少,幾時收到款項,甚至還記錄今年一共寫了多少字等等。
這麼做的原因在於,成為自由工作者之後必須認真計算「賺錢效率」這件事。 至於在場聽眾最感興趣的收入概況,他也公開如下:
- 版稅:一本書賺六萬元,有再版會多一點(根據統計,台灣作家一本書平均賺不到十萬,以賺錢而言出書是一件完全沒有效益的事情喔)。
- 稿費:每字兩元以下的稿件基本上不接(但是政府公定價是每字1.2元)。
- 演講:政府公定價一小時一千六(但是台灣私立學校的講師費是一小時六百)。
- 企劃編輯:通常比以上都好賺,但是涉及到自由工作者的談判能力。
總結以上,他的年收入大致在三十一萬至四十四萬之間,然而收入多寡也取決於自己想休幾天假;做自由工作者的最後一年,他甚至挑戰「看自己能不能做最少工作過活」,也就是只賺到能夠養自己的收入,就不再接案,把剩餘時間拿去寫自己的創作。但是這個挑戰……因為創作進度不佳,宣告失敗。
新工作型態及生活的想像
「現在都提倡多元成家,但未來有沒有可能是多元成『工』的時代?」不過這裡的「家」也可以延伸出另一種意義,指的是自由工作者之間一起share house,因為找工作場所對自由工作者而言也是件要費神的事。他提及他認識的一位獨立書店店長,對方希望能找一位編輯幫忙選書挑書,一週上班二至三天,像這樣由不同業者和自由工作者合作的情況,就是「多元成工」了。
他也進一步思考思考:職場工作者有沒有可能用間斷性的工作方法,上班幾年後離職實現自我、再找工作、再離職,並且每工作七年退休一年?
劉揚銘也認為,上班族與接案工作的自我實現並不一樣,前者的人生目的是完成公司的交辦事項,並且一路升遷上去;後者卻是自己尋找意義,然而對於未來的恐懼感依然存在。所以,這涉及的是對人生目標和生活形態的不同選擇。
最後,他引用
查爾斯.韓第(Charles Handy)的一段話,也是他給自己與聽眾的職場思考:
「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是誤導人的講法,因為這暗示工作和生活是兩件不同的事。生活的絕大部分就是工作,有的部分單調無聊、有的部分賺很多錢、有的部分本身就值回票價。」
活動結束後,現場許多聽眾蜂擁而上圍繞住劉揚銘繼續提問,也有不少內容相關產業工作者紛紛向劉揚銘遞出名片,甚至聊到欲罷不能在散場以後繼續到活動現場外的騎樓下閒聊。看來真的是當你下定決心做某件事,整個宇宙都會跑過來找你。謝謝收看這一回的方格子活動現場側記,我們下次見。
散場後,熱情的聽眾(也有編輯同業)圍著揚銘繼續閒聊。
再次感謝,也辛苦揚銘了!
活動紀錄:陳中勳
編輯:宅編、閃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