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夢土通知我》【二】失蹤女孩019

5.

電扶梯下端連接著這城的交通核心底層，各級鐵道及捷運系統都在這裡交會串接。地下通道連結鐵路車站、高速鐵路月臺、捷運轉乘系統、停車場、城裡的公車站、國道運輸的起迄點，以及繁華的精品商城。

主要的地下通道兩側排列著出租鋪位，各式店街組成每個區段自有特色的地下街。這些地下街道看起來似乎筆直通暢，但隱在店家旁邊的連通小門有的朝上、有的朝下，有的可以連結到附近的商場大樓，有的可以把人導進公共廁所，有的通往其他地下街區，有的通往閒人勿入的工作場域。

牆上看得到標示。但大多數標示都設計欠佳，讓人不大明白自己身在何處。

彷若一顆進階版智力球。

玩家轉動球體，控制透明球殼內的圓珠滾動，從起點朝終點前進，每個轉折需要思考的不是該轉哪個彎才能繼續前進，而是該怎麼控制圓珠才能越過障礙、避開陷阱──智力球裡頭的徑路理論上只有一條，玩智力球的挑戰不是該選擇哪條路，而是該怎麼走唯一的那條路。

如果把智力球裡的徑路置換成每個轉彎都有諸多選擇的立體迷宮，就是我眼前現在看到的景象。

「照我的走法，可以省至少十分鐘；」所幸阿狗對自己前進的方向非常有自信，我跟著他在邊門與通道之間穿行，鑽出一扇門，忽然發覺自己出現在地下街中段。

「這一區的服飾鞋子看起來都很不錯，而且價格低得你難以想像；」阿狗伸手比劃我們眼前的地下商街，「我之前那雙鞋已經很破了，有回下大雨，我跑進這裡，發現鞋子不但全都溼了，鞋尖也已經開口笑，只好在這裡臨時買一雙，才知道這城原來還有這樣的消費行情。」

我順著阿狗的手勢看看商街。夜店裡常見的名牌標誌當然不會出現在這裡，貨架上的商品標價比那些名牌少掉兩三個零。為什麼能賣得這麼便宜？我看不出來。

「材料和做工不是很好啦，像我這種成天在外面跑的，在這裡買的鞋根本撐不了多久；」阿狗聳聳肩，「不過那麼便宜，沒什麼好挑剔的。平常會在這裡消費的，當然也不是城裡那些喜歡高檔貨的上流階級，最常來這裡買東西的，其實就是外籍勞工和幫傭，所以我也常到這裡，有機會就和他們聊聊。」

現在是大多數勞動者的工作時間，這裡看不到太多外籍面孔，不過走在商街的人潮，倒真的都不怎麼注意兩旁大量陳列的低價商品。

「外籍朋友們假日會在車站聚會，不同國籍的就自成一區；」阿狗放慢腳步，「後來站方把車站裡的椅子都撤走了，外籍朋友們就改到站外的小公園去。」

這件事我有印象。站方說撤走座椅的原因是民眾抗議，但除此之外，車站樓上和附近的精品店也對站方施壓，認為外籍勞工有礙觀瞻。

「我剛說城裡人對很多外籍工作者視而不見，但那是外籍工作者替城裡人工作時的情況，如果不是工作時間、城裡人卻發現自己遊逛的地方出現外籍勞工，就會覺得很礙眼；」阿狗哼了一聲，「這城的居民自以為住在國際性大都市，其實只喜歡看到金髮碧眼的老外，看不起膚色較深的勞工。其實城裡人的歧視不是因為驕傲，而是因為自卑。外籍朋友們不只會在這裡聚集，也會去教堂或清真寺，和他們混熟了之後，發現他們有時還會去河濱公園散心或野餐。」

河濱公園離這裡不遠，向西走幾個街區就到了。我知道這城的居民會去那裡運動、騎單車或是遛狗，倒沒想過外籍朋友也會去。

「是啊；」阿狗的笑帶著一種感同身受的落寞，「外籍朋友說，在那裡可以背對這個城市，看著河水，感覺離家比較近。」

「我得先回公司一趟，晚上還要去輪班；」阿狗從口袋裡摸出捷運的儲值通行卡，「我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好好睡覺啦。」

「輪班？」我問。

「對呀，立法大樓外頭的抗議事件可是大新聞啊；」阿狗手指朝上胡亂指了個方向，「雖然我不負責政治線，但我們公司人少，所以得互相支援，大家輪班到現場去注意事件有沒有什麼發展。不過身為媒體人，遇到這麼重要的事，我當然也不想缺席啦。」

「兩件事有點像。」

「啊？」阿狗一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