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送種子給每個遇見的人,不要一毛錢,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寄給你。」M回了訊息,那時我身居郵務不便的柬埔寨,這的朋友正苦尋中南半島的原生種子,而我身上僅有一個月前他給的辣木子,所以這才又聯繫上他。「也許有人剛好要從越南旅行到柬埔寨呢」我說,「只可惜妳沒有要折回越南來。」
我刻意揉擰著手裡皺巴巴的塑膠袋,正收拾一桌杯盤狼藉的L,甫聽聞,旋即轉身盤問:「蛙呢?蛙呢?」
「都太小隻了,要給他們時間長胖些。」M搔著頭回道。L僅是睨了他一眼,並無不悅,逕自端著碗筷去廚房了;我擱下手裡兩隻泥鞋,也跟著要幫忙善後。
「妳怎樣弄得全身都是泥呢?」L驚問,我這才發覺從腳底抹到小腿肚的
野獸派,給日光燈一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趕緊去洗漱吧,這裡我來。」說完,我便被推出門外。
也許還不習慣「沖涼」(以往在台灣就連大熱天也堪不住冰水直澆頭頂的),因著天剛下過雨,晚風夾著些許涼意,身子直打哆嗦,下腹部竟颳起陣陣痛楚,手指往下身一蘸,果然印上斑斑赭紅。
「該死。」拿毛巾把頭髮裹得密實,我摀著肚子跟L說了一聲,便蝸速蹭上床去。
歇不到一刻半時,L卻來喊我起床:「Chi,起來喝杯熱茶吧,我們擔心妳。」想是拗不過他們的美意,我便攏著披肩往屋外走去;只見竹桌上散滿一包包的種子,還有幾株鑲滿血紅果粒的玉米,還正疑惑著,M便遞給我一顆銀白小球,「喏,這個是
辣木子(Moringa),妳嚼完這再喝口熱茶,也許能緩緩經痛。」L幫著M翻譯。
將辣木子輕輕一嚙,濃烈的香氣便於口腔裡噴發,再啜口茶,舌根卻僅存淡淡甜味。
「這茶怎麼不苦了,真神奇。」我驚喜的看著他們倆。
L指了指桌上的種子說:「這些全是M騎著機車在越南各地蒐集的。」
「這麼多啊。」我幾乎要膜拜起他。
「很多已經送了人呢,我還曾給一個背包客一大包辣木子,他後來流浪到泰國去了,就送給泰國農夫囉。」我從M的神情裡讀到欣慰與滿足。
「所以你是因為
孟山都(Monsanto)......」話語未盡便被M打斷,如我口吐穢言,不入耳。
「越南的農民就要沒有選擇了,市場上充斥著他們的基改(GMO)種子,可笑的是,種子攤位旁還貼滿美好的廣告:『您將輕而易舉地坐擁豐收』,死活也要讓農民一併購入搭配的農藥與化學肥料。」怒氣漸顯露於M緊蹙的眉宇間。
「你聽過
橙劑沒?」L也忿忿地緊追問了我一句。「有,有,是越戰時使用的除草劑嗎?」我諾諾的應了一句,她只是點了點頭,整張臉顯的愁雲慘霧。
「儘管到了2017年,還是有許多家庭為了橙劑而受苦。」此時的M像極了一顆消了氣的皮球。
為了緩和氣氛,我趕忙轉移話題,「所以你離家多久啦?」只見他尷尬的拿起手機查看,臉頰染上幾分羞澀,回道:「兩年了。」我戴起偵探的眼鏡察看桌腳擱著的一後背包與另一小斜肩包,問:「可你的行李真的只有這兩個包包嗎?」「是阿,你看。」說完便分別扯開兩個包包的拉鍊:一個裝滿了簡單衣物與日用品,另一個則是剩餘未擺上桌的種子袋。
似乎真想要我給他五體投地,M指著他的墨藍小檔車說:「我可以將就著仰躺在那上邊睡個幾晚,樹上也行,但這個是最舒適的。」說畢,他拿出一個軍用配蚊帳的小吊床,「二手的,很便宜。」又補了一句。
也許我的眼神裡流露過多的崇拜,但M知道那並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所以他便遞了一包不小的辣木子予我:「給妳,把它們分享給更多需要的人吧。」
*欲了解更多孟山都對越南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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