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娃娃」玩偶(Ugly doll)、動畫《醜陋的美國人》(Ugly Americans)、小說《醜人兒》(Uglies)、現場專輯《美妙醜陋俱樂部》(the Pretty Ugly Club):從現代電視到玩具,再到文學和音樂,近年來人們對醜陋這個話題的興趣與日俱增。前不久,著名記者莎拉.克蕭(Sarah Kershaw)甚至還在《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上發表了一篇名為〈我的美人,讓一讓,醜八怪來了〉(Move Over, My Pretty, Ugly Is Here.)的文章。其實「醜」這個概念由來已久,經常出現在我們的文化想像中:從中世紀時期奇形怪狀的滴水嘴獸到瑪麗.雪萊(Mary Shelley)筆下由死屍拼湊成的怪物;從漢斯.克里斯汀.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on)童話中的土黃色醜小鴨到納粹主義的墮落藝術展覽(Exhibition of Degenerate Art);從日本的「侘寂」(wabi–sabi)概念到粗野主義建築(Brutalist Architecture)。長久以來,醜陋挑戰著我們的審美和品味,許多哲學家被其吸引又深受其擾,有關人類現狀與生存互動的廣闊世界之問題也因此變得更加複雜。
《醜陋史:神話、畸形、怪胎秀,我們為何這樣定義美醜、製造異類?》(Ugliness: A Cultural History)旨在回顧「醜陋」這一概念發生變化的歷史瞬間。與其將眾多涵義填充到一個單一且無趣的概念中,我更注重在歷史長河中發掘的「醜陋」近義詞,將這個詞的詞源啟動並充實:即「使人害怕或畏懼的」。由於許多恐懼最終都像孩子的噩夢一樣,因為未知或誤解而顯得很危險,因此這次對醜陋的回顧,將涉及其漫長的譜系歷史介紹以及最近對醜陋和美麗產生的「審美疑惑」。「我們無法將美麗視為無辜,」哲學家凱薩琳.瑪麗.希金斯(Kathleen Marie Higgins)寫道,「蘑菇雲的恢宏壯觀伴隨著道德淪喪,美麗華服和精美首飾是青少年殺人的動機。」
如果我們認同亞里斯多德(Aristotle)或阿伯提(Alberti)的說法,相信美麗的事物自身具有整體協調性(即一種理想的形態,自身與世界之間有清晰的界限),醜陋群體的界限相對模糊且不協調,相對誇張或處於一種毀滅的狀態。畸形的、奇形怪狀的、野獸般的、墮落的、不對稱的、病態的、兇殘的、怪異的、亂七八糟的、不成比例的、殘障的、混血雜交的:這一長串術語伴隨著醜陋的演變過程,在各個時代和文化中由不同的表達方式變化而來,並發展出更多變體呈現在觀察者面前。庸俗的、粗野的、腐朽的、淒慘的、無用的、雜亂的……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牛津英語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為「醜陋」一詞繪製出一幅完整的譜系圖,其詞根來源於古諾爾斯語(Old Norse),在中世紀英語中發展出許多派生詞彙,拼寫多樣,如igly、wgly、vgely、ungly、vngly、oggly、oughlye、 hoggyliche等等。與這個語言學演變一樣,我個人對醜陋的定義在不斷變化,尤其在我梳理完關於這個主題的歷史脈絡之後。
「從沒聽說過醜術?」《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中的獅鷲(Gryphon)驚呼道:「你大概知道美術是什麼意思吧?」這個問題一向有爭議。伏爾泰(Voltaire)說過:「問一只蟾蜍美麗為何物,牠會參照母蟾蜍的樣子回答:小小的腦袋上頂著兩隻突兀的圓眼睛。」7量化醜陋無果後,安伯托.艾可(Umberto Eco)稱:
我對醜陋的興趣源於藝術史、文學和殘疾這三個領域的交叉研究。我在研究「畸形」這個概念時,偶然發現在十八世紀的英格蘭利物浦,有一個名為「醜臉俱樂部」(Ugly Face Club)且鮮為人知的兄弟會。其誇張的歷史來源於「醜八怪俱樂部」(Ugly Club)這個更長遠的譜系分布於英國、美國和義大利,並傳承至後世。
由於「醜陋」及其相關詞彙已經將其觸角伸向不同的人群和習俗,使得有關自然與文化之間的對立關係變得緊張起來。中國有纏足之「美」,維多利亞時期則有破壞骨骼的塑身衣,現代舞之母伊莎朵拉.鄧肯(Isadora Duncan)曾說過芭蕾舞會把女人的身體變成一具「畸形的骨架」。24法國很受歡迎的概念—「美妙的醜陋」(jolielaide)可以追溯至十八世紀。但是更多時候,「美妙」與「醜陋」是站在對立面的。令人震驚的是,二十世紀中期美國南方的一項有名的研究顯示,美籍非洲兒童竟覺得黑色的娃娃是「醜陋的」,而白色的娃娃是「美麗的」;揭露了「隔離但平等」(separate but equal)的謬論,這也是最高法院在審理「布朗訴托皮卡教育局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的關鍵點。
這些「醜」娃娃與漢斯.貝爾默(Hans Bellmer)的超現實主義球狀玩偶有可比性嗎?除此之外,還有最近出現的「醜娃娃玩偶」,是由大衛.霍瓦斯(David Hovarth)和金鮮瑉(Sun–min Kim)在二○○一年發明的毛絨玩具,其中包括動物形狀的玩偶和書,書名叫《醜陋宇宙的醜陋指南》(Ugly Guide to the Uglyverse),宣稱「醜陋是新型的美麗」。當電視劇《醜女貝蒂》(Ugly Betty)風靡之時,美國廣播公司(ABC)發起一場類似的運動,號召人們「勇於變醜」,就像《史瑞克音樂劇》(Shrek the Musical)的宣傳語所說:醜八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