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喧囂的孤獨》是捷克的作家——赫拉巴爾,在1976年完稿的作品。然而由於當時政府禁書制度的問題,這本小說直到1989年才正式出版,並造成不小的轟動。這一方面是因為作品中觸及到的政治議題,另一方面則是其充滿詩意、優美又博學的語言讓人們感到印象深刻。進而對書名產生更深刻的記憶。即便沒有讀完,或是無法完全看懂,也對「過於喧囂的孤獨」產生各種細膩、難以言喻的情感,在很多人心中,算得上是一本很特別的小說了。
小說的主角,是一個在垃圾場工作三十五年的老打包工——漢嘉。負責將被送到這裡的書本、紙張用一台壓力機壓扁,打包成一包包的廢紙塊。儘管這工作看似無聊、乏味,甚至髒亂,但漢嘉卻甘之如飴。因為他常常能夠在垃圾場中撿到珍貴的書籍,康德的《天體論》、老子的《道德經》、歌德的《浮士德》、荷爾德林的詩集、林布蘭和畢卡索的畫冊等等。若根據赫拉巴爾寫作此書的年代來進行解讀,這些書籍在捷克人民發動的布拉格之春運動被蘇聯政府鎮壓後,大部分都成了禁書,並被「社會主義突擊隊」送到各處的垃圾場銷毀。赫拉巴爾在那時也被迫轉到地下寫作,以匿名的方式出版一些書,或是評論等等。某種角度來說,書中漢嘉工作時髒亂、充滿耗子的地下室,就是地下出版、在黑暗中寫作的隱喻。
全書皆以他的獨白寫成,很少看到對白。但卻非常生動,甚至讓人痛苦。因為我們可以在這裡面看到漢嘉如何以一種動人的口吻述說他各種殘酷的遭遇。但在書中,他卻從來沒有以殘酷這個詞彙來描述自己。這也是漢嘉的獨白最讓人動容、而痛苦的地方,透過他的冷靜、抽離般的描述,我們理解到他是如何把這些「不幸」視為、轉化成自己最珍貴的人生歷練,並背負著這些經驗的創傷繼續追求自己最熱愛的事物,然後更卑微地、虔誠地生活下去,哪怕多麽痛苦,他也能從中活出自己對生活的信仰。
「過於喧囂的孤獨」探討不是一般我們所謂的「孤獨」。他講的並不是沒有人陪在身旁的那種寂寞情緒。孤獨在書中,反而比較像是一個外在化的狀態,其中所包覆的核心才是赫拉巴爾在書中隱藏的真正主題:一種稠密的思想,一種稠密到無法表達的痛苦。
「我從來並不孤獨,我只是獨自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
在垃圾場的地下室裡,漢嘉碾碎不少記載思想、歷史、藝術的書籍,不過他工作地非常慢,因為他總是會先把被他認為有價值意義的書細細地看完,之後才放入壓力機碾碎。
奇怪的是,漢嘉告訴我們他一點都不後悔、愧疚,甚至他還有一種感覺,覺得這樣的工作十分「美好」。
「我相信在那樣的時代,當一切思想都只記載在人的腦海中時必定格外美好。那時倘若有人要把書籍送入壓力機,思想就只得進入人的腦袋……全世界那些想要焚燒書籍的人是白費力氣的,因為如果書上記載的言之有理,那麼焚燒的時候只會聽到書在竊竊暗笑!」
當意識到所有的美好、真實的東西都有可能在轉瞬間被毀滅時,自身才會更加珍惜、熱愛甚至真正認識到思想、藝術的價值,並用盡心力把思想的價值深深烙印在自己的頭腦,而不淪為單純的消費和娛樂。
法國詩人波特萊爾曾說自己在撿破爛的拾荒者身上看見現代詩人的形象,「他們或多或少地過著一種朝不保夕的生活,處在一種反抗社會的低賤地位。」(引自張旭東《幻想的秩序》)進而在這種實踐中,提供了一個機會去反思日漸高張、喧囂無比的物質消費文明。詢問在除了實用目的、消費價值外,一個物品是否還存在別的可能價值,值得人們去發現、研究。
《過於喧囂的孤獨》的漢嘉在垃圾場中撿拾書籍、收集破爛、「垃圾」的活動,也可以解讀出這樣的意味。在書中他甚至說了:這是一種對策。
「作為一種對策,我在打的第一個包裡放進一本翻開的鹿特丹人伊拉斯謨的《愚人頌》,第二個包裡我虔誠地放進席勒的《唐.卡洛斯》,第三包,為了使語言也成為血淋淋的肉,我翻開了尼采的《瞧!這個人》……今天打出的十五個包,每包的四面我都用水泡過的高更的繪畫複製品《早安,高更先生》裝飾起來,現在一眼望去,他們光彩奪目,變得很漂亮。馬上就要被運走使我感到可惜,真希望我有多一點時間欣賞這些畫面……」
從這裡來看,漢嘉有點像是一個收藏家,甚至,是一個修補匠的角色。他在堆積成山的廢紙中,找尋各種素材,將它們組裝、拼貼在一起。並從中根據自己的閱讀、經歷所得來的體會,修補出新穎的關係。不過他所說的「對策」不全然是像那些所謂的現代主義藝術家,是為了反抗一種物質文明的消費價值,而更多的是想從這種「撿拾」、「拼貼」、「修補」中,從生活的悲苦裡找回一點自己和世界的連結。試著從這些被社會拋棄的事物裡,重新找到一點人生的慰藉。
透過這種修補或召喚,漢嘉想藉此讓自己破碎的人生變成圓滿,甚至他也想成為那樣的一個「包」。正如他在書末所說:
「我確確實實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打成的包……(有一天)我將把我年輕時所有的幻想,我掌握的一切知識,三十五年來從工作中和通過工作學到的一切統統放進包裡……當機器哐啷作響,最後以二十大氣壓的巨力把圖書壓碎時,我彷彿聽到了人骨被碾碎的聲音。而我們猶如橄欖,唯有被粉碎時,才釋放出我們的精華。」
如果今天我們向作者問一個問題:什麼是創作?他大概會回答我們:創作,就是粉碎自己,並在這種粉碎中,重新修補自己。
要在粉碎中重新修補自己,並不是要你去破壞自己的身體,或是墮落自己的精神。而是讓自己好好地沈浸在生活無意義的喧囂中。在這種沈浸中,忘記自己是誰。或者,用一個比較精神分析式的講法:回到無意識中。
「我的學識是在無意中獲得的,實際上我很難分辨哪些思想屬於我本人,來自我的大腦,哪些來自書本……」
漢嘉對文學、哲學或者藝術等學識的熱愛是在無意中獲得的,甚至,他的自我也是無意間在垃圾場的機運中發展的。而不知道為什麼,作者總是在小說的各處不時地強調類似的話:「我不幸地有幸在無意中獲得了學識。」
這點剛開始看覺得沒什麼,想說也許只是主角或作者謙虛的說詞罷了。但看久之後,卻驚覺或許背後的意涵沒那麼簡單。因為會發現,其實赫拉巴爾的這篇小說,整個讀下來都彷彿是無意識中說出的獨白,裡面所觸及的記憶都並非線性的敘述,而是就像喧囂的聲響、文字,向不同的過去散落,有時互相回應,有時則飄散而去,彷彿沒有確切的意義。
在《幻想與無意識》中,拉普朗虛曾提出這麼一個主張:「無意識是語言的條件。」或許其實更應該這麼說,無意識是文學的條件。因為只有在無意識的狀態中,我們可以更快地融入小說的閱讀,忘記自己是誰,成為書中的人物,並重新想像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卡爾維諾的小說——《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很清楚地顯示了這件事情。這部作品之所以在一開始可能對很多人來說不好閱讀,便是在於他大部分是用第二人稱的「你」寫成的,而不第一人稱的「我」或是第三人稱的「他」。這使很多讀者很難把自己帶入小說,因為他不停用「你」來讓你意識到你自己,要你意識到你正在閱讀,而中斷了閱讀中的無意識體驗與投射作用。
赫拉巴爾之所以說自己的學識都是在無意間獲得的,或許是想強調所謂的「意義」、「智慧」、「自我」,往往都是由偶然堆積而成的,就像垃圾場中的「垃圾們」一樣。而不是根據一層又一層的規劃。即便有規劃,規劃本身也是充滿了偶然,且不一定有所謂的「意義」。
我們都是在不幸地有幸的無意中愛上了生活,在不幸地有幸的無意中愛上了所謂的文學。這之中沒有任何一定的意義,只有存在各種無法聽清的喧囂。而人生或許本來就沒有意義,只有在無意識中獲得的啟示。一切意義不過是由孤獨所構成的虛構罷了。
在意義粉碎的過程中,重新感受、把握生活的重量。這就是「過於喧囂的孤獨」。
然而,仔細思索,這種無意識的把握,其實有更深一層的哀痛。他本身接納偶然、意外的態度雖然看似闊達,但背後代表更多的其實是一種無能為力,而不是單純的「接納」。
「那起爆的時刻總使我百看不厭,所有的磚頭、石板、梁木統統被舉了起來,房屋隨即像件衣裳似地靜靜地坍塌,猶如遠洋輪船在鍋爐爆炸之後迅速沈入海底。我站在鋪天蓋地的塵埃中,傾聽著爆炸的樂曲,心裡想著我在深深的地下室裡的工作,那裡有一台壓力機,我在他的旁邊,在幾盞的電燈的照明下工作了三十五年……那時候我已在內心找到力量,使我能目睹不幸而漠然處之,克制自己的感情,開始懂得目睹破壞和不幸有多麽美麗。」
把毀滅看作人生最美的風景,把最珍惜的書籍用自己手中的「壓力機」粉碎,並視為最美而短暫的收藏和勞作。這是多麽巨大的一種抽離?多麽龐大的一種對痛苦的麻痺?以及對情感的壓抑?
很多人認為創作是為了表現自己的思想,可是赫拉巴爾的作品不是。因為他的作品告訴我們,一個人之所以會想在自己的一生裡求索、渴望一種美、一種所謂的藝術,是因為只有透過這種途徑,他才能在經歷各種巨大的毀滅後,「還有足夠的勇氣使自己沒有發瘋」。
雅克.朗西埃在《美學中的不滿》談到康德認為藝術裡含有一種「崇高」的力量,這種崇高之所以崇高,是因為他在剎那的凝視片刻裡,讓人深切感受到一種無能為力,進而引發「崇高」的情緒。而在這本書中,漢嘉想在各種毀滅的景象中追尋一種「崇高」、「美」的象徵,正是因為他希望自己在面對這種毀滅的無能為力時,能夠在那種對崇高的追求中得到和解,或者,在那之中得到一種忘卻……因而把他的自白拉入一種無意識喧囂般的書寫,因為無意識的狀態能讓人透過壓抑的方式暫時忘記自身的痛苦。這除了讓讀者感受到他對時代變換的無助,也指出一種底層人物、階級終其一生無法表達自己痛苦、各種殘酷遭遇的悲歌。
書中的「壓力機」,不是單單的作業機。而是一個表現壓抑的精神裝置(而且還是由社會交在他們手上)。在這種壓抑之中,人們把自己曾經歷到的美好,用痛苦壓成外界眼中的「廢紙包」,隨後被送去焚毀……。
「在這裡,人們過去和現在都有一種習慣,一種執著性:耐心地把一些思想和形象壓進自己的頭腦,這給他們帶來難以描述的歡樂,也帶來更多的痛苦……」
所謂的「人們」,指的是那些一直沒法表達自己心情的底層人民。而這些底層的人民,就像一個社會的無意識。充滿了無法聽清意義的喧囂、喃喃自語,而流露深沈無法言喻的孤獨。
在書中,這些人們總想偷渡一些書籍,繞過檢禁的搜查,卻沒有一次成功,而都被轉回到那個陰暗的地下室裡,在那個代表「工作」的「壓力機」下接受粉碎的命運。這就好像作者寫作這本書的命運一樣。1976年完稿,卻不能出版,一直壓著壓到1987年一個友人作家自費幫忙出版後,1989才得到正式出版的機會。底層人民的生活、心聲就像這樣的命運、無意識,一直被高階的社會、制度、意識給抑制。變成漢嘉執行工作時無法表達的痛苦。
在書的末尾,一項新的壓力機被發明了。這台壓力機無比巨大,並且擁有巨型的螺旋槳,可以從天快速竄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大批大批的書瞬間粉碎成細碎的紙漿,不需人為操作,只要裝書的槽中感應到書槽已經堆滿了書,傳送帶便會停止輸送,讓那台巨大的壓力機自動下降處理堆積成山的書群。旁邊的打包工們只要把書丟到傳送帶上即可,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我突然明白了,我看到的這一切意味著我這個行業已進入了新的紀元,這些人 已經與我不同,他們以另外一種方式工作著。小廢紙工作站的那種微小歡樂結束 了......我們這些老打包工都是在無意中獲得學識的,不知不覺中家裡都有一個規 模不小的書庫,這些書是我們在廢紙中發現的,我們閱讀它們,感到幸福,希望 有天我們讀的書將會使我們的生活有質的改變......」
赫拉巴爾清楚地意識到,一個時代毀滅了。毀滅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把各種有價值的書粉碎,而是他們對人進行了新的改造,並稱之為「進步」。在這個新的時代裡,人不需要自己去探索,機器會幫你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好,就像另一個哲學家韓炳哲批評的,大數據會根據相關係數幫你篩選事物,而盡量不要你「浪費時間」、「浪費多餘的體力」。
新時代的「底層」不再渴望生活有質的改變了。因為政府給他們灌輸了一種新的教育,這種教育和一種對「工作」的態度有關,告訴他們工作是為了安穩的生活,而不是對生活、社會關係的研究。對他們而言,自己不需要去過問自己在工作時處理的物品是什麼,也不需要探究自己在社會中的處境,只要工作、賺錢,其他的都不用在意,也不用思考。更不需要對生活有崇高的嚮往,因為那些沒有實質的意義,不過都是非物質的思想,直接用壓力機粉碎也沒關係。
這種新的壓力機,不是壓抑的工具、裝置,而是要人生產冷漠的裝置。透過工作專業化的方式,他要人們對工作、他人表現事不關己的態度,像個機器一樣把工作做好就好,不需要投入過多的心力。因為那會影響工作的效率。
專業化的思維、工作方式,讓人們把「底層」改變成一個沒有想法的階層,因為他們只是社會生產的工具。同時,專業化的方式讓不同的工作、事物、學科的連結產生多斷裂。人們不像以前的老打包工,是直接面對散亂無序的事物中一邊工作一邊進行探索(也就是漢嘉說的「微小歡樂」),並從中自己發現事物間的關聯,在偶然的片刻裡發現意義。而是面對早被各種規範安排好的事物,按照手冊、指導語明確地執行任務。
在這個新的時代,人被徹底工具化了,他不需要那個壓力機來壓抑自己,而是將自己本身就變成一個冷漠的機器。我們甚至可以懷疑,這個時代的「底層」已不是以前我們所說的那種「無產階級」。因為這個時代的「底層」指的是除了工作、享樂以外,對其他事物都沒有興趣的人。所謂的歷史就這樣被集體遺忘,因為絕大部分的人只知道「進步」、「向未來看」。而所有的事情要被執行都必須要有明確的目的和所謂的意義,可能是為了「學習」、也可能是為了「成長」。但真正渴望改變的想法,已經都被壓抑了,因為在這時代,人們更強調「適應」。
時間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永遠都在為了別人。人看書、閱讀,甚至不是為探索自己,而是為了準備工作。在學校學習的東西也不知道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只知道那是在「學習」。我們喪失了一種在粉碎中,重新修補和感受生活的能力。換言之,你可以說人喪失了創作的能力。
《過於喧囂的孤獨》對未來的想法非常地悲觀,因為在這種進步的喧囂中,赫拉巴爾看見人們不但越來越孤獨、無助,也越來越壓抑、冷漠。以前的「底層」或許過地很苦,經歷不少重大的苦難。但因為他們在無序的不幸、毀滅中誕生出一種面對無常的信仰,所以還能在痛苦中找到存活的慰藉。可是現在的人們可能連面對未知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不停地投射和幻想。如何在現代恢復我們修補、創造自己和社會、世界關係的能力,變成是一個重要的課題。因為事實上連網路都開始變成一個巨大的同溫層。或著,一個巨大的消費、娛樂、打發時間的場所。在這之中,不好笑、不搞怪、不聳動的東西,都成為流量的垃圾,堆積在不容易被搜尋引擎搜尋到的地方,或者他們也很難被分享出去。
「過於喧囂的孤獨」或許在那時指的是一座又一座混亂的垃圾場。但現在,他其實更像是我們所謂的「網路」。想想看當我們注意到漢嘉無意識地在垃圾場中尋找、撿拾各種書籍時,又有多少人是無意識地滑動手機上各種流過眼前的資訊、貼文呢?這兩種「垃圾場」,唯一共通的地方在於他們都堆積了成千上萬的資訊,裡面雖然很多「垃圾」,可也藏著很多珍貴的影像、數據、文字等等,可以讓自己去挖掘。但最大的差別在於在網路上看到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演算法根據流量、按讚數等等推上來的,你不用像漢嘉一樣那麼辛苦地自己去翻東西。
如果沒有意識到的話,只是把網路當作單純耍廢、打發時間的用途,你很快就會發現,人不但喪失了創造能力,甚至連做到真正的搜尋、探索、理解都有困難,更不要說對資訊的反思能力。換言之,在這種巨大的洪流中,他已經沒有根據知識、資訊修補自身的能力了,而是相反被這些東西不停地掏空自己。這種渙散、無法反思的注意力,便是這個時代最新也最巨大的壓力機,透過失焦、失去重心的方式直接粉碎人們生活的節奏。
結合寫作《技術與時間》的哲學家斯蒂格勒所說,往後的「底層」,將不會是所謂的「無產階級」,而是新的「知識無產階級」。他們不是沒有資產,而是沒有知識的反思能力,並被資訊徹底操控的人。在意義粉碎的過程中,重新感受、修補生活的重量,這是《過於喧囂的孤獨》我們可以解讀出來的一種意味,在書中,他指引人們如何去面對命運的無常。然而,在現代來看,這種在粉碎的狀態中重新修補一切關係的思想、精神,或許更適合二十一世紀網路時代下的人們去面對一種超越喧囂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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