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路上侮辱了『暱稱』，也能告嗎？
先說結論，在大部分的情況，只侮辱了暱稱應該是告不贏的。
在進入故事之前，我們先來分享一個2012年的法務部的法律問題討論：
某甲與某乙均為某網路遊戲內之玩家，某甲角色為「張無忌」，某乙角色為「小李飛刀」，「張無忌」在遊戲中看「小李飛刀」不順眼，即在遊戲頻道上，刊登「白癡、智障、小李飛刀」之貶抑人格之文字，有無構成妨害名譽罪？
最後會議結論採「否定說」：
網路遊戲雖屬公開環境為不特定或多數人得以共見共聞，但某乙所扮演之虛擬人物「小李飛刀」，在網路遊戲中僅知該角色係參與遊戲一份子而已，除此之外，遊戲中別無有關某乙之真實身分或特徵之標誌，某甲亦無法單由「小李飛刀」之虛擬人物ＩＤ，得知真實世界之某乙所扮演，自難認「白癡、智障、小李飛刀」等同對真實世界之某乙社會上之評價有所貶抑，故不構成妨害名譽罪。
但是法務部的結論，顯然不能完全適用所有的網路活動。例如在ptt叫罵、引戰，就常常因為虛擬世界的糾爭，讓現實生活的人跑法院。
有趣的是，如果提告到最後，卻沒告贏，比方A帳號罵B帳號是垃圾，B告上法院卻沒贏，可能被檢察官不起訴或法院宣判無罪，那B就是「法院認證的垃圾」。
第一個故事
「蛋餅薇涵」是「TWITCH」網路平台的實況直播主，2018 年1 月，網路社團爆料另一名直播主「肉包包」與抖內新臺幣8萬元的乾爹，發生多次性行為，並在網路上瘋傳兩人性愛影片。 「肉包包」於2018年1 月16日開直播解釋，她是遭乾爹性侵害並以偷拍影片威脅不得分手。 乾爹認為「肉包包」說法與事實不符，恰好見到「蛋餅薇涵」於在臉書粉絲專頁撰文挖苦「肉包包」的解釋不合常理，於是與「蛋餅薇涵」聯繫，希望由「蛋餅薇涵」邀請乾爹進行直播，由乾爹公開其與「肉包包」間之LINE對話內容，就發生性行為、偷拍性愛影片等事作說明，並向「肉包包」致歉。
「蛋餅薇涵」知道「TWITCH」網路平台實況直播是公開介面，乾爹於進行直播前，也已經明確表示其曾將性愛影片傳給另一個直播主「Messy Cary」（蔡老師）。
然而，因為乾爹認為蔡老師的立場袒護「肉包包」，可能會帶風向。
因此，「蛋餅薇涵」於 2018 年1 月18日下午11時進行實況直播，除了說明肉包包束件，並在直播中提示載有「Messy Cary」（蔡老師）照片的之臉書頁面，毀損「Messy Cary」（蔡老師）的名譽。
為人師表的你要教導我們國家的棟樑，你今天竟然去散播一個女生被偷拍的影片，那你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那千萬‥‥不知道那老師是不是教女校欸，阿如果是教女校，我跟你講，即將會有一波轉學潮。
法官意見是：
- 蛋餅薇涵為求衝高直播人氣，於直播前向乾爹指示「你在實況上不用說太多，這樣明天才有爆點」、「我今天預告了一整天8 點耶」、「如果有記者，還是大型粉專，要邀請你直播，或者透露更多消息，你都只要回覆，會一次在我這邊陳述完整過程，懂嗎？」，糾集網友對蔡老師進行網路直播公審。
- 該次直播計有上萬民網友同步觀看，使蔡老師之個人資料無端於網路及新聞媒體中遭揭露，因此蒙受巨大身心壓力。
- 蛋餅薇涵犯罪後，始終否認犯行，直到法院審理期日，才表示知錯而願意坦承，但她仍無意向蔡老師道歉或調解，犯後態度消極。
- 所以，蛋餅薇涵犯誹謗罪，處有期徒刑肆月，如易科罰金，以新臺幣壹仟元折算壹日。
但是，這個故事為什麼成立犯罪？
因為「Messy Cary」的暱稱，直接被連結到蔡老師的臉書了，所以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確認是「蔡老師」本人的名譽受損。
第二個故事
那如果，罵的只是暱稱呢？我們分享第二個故事，2019年12月的判決，故事發生在高雄。
有一個網路遊戲叫「創世破曉」，裡面兩個角色「激靈劍神」罵「虎弟」是媽寶。 虎弟就上法院提告了，他說，
- 線上參與遊戲者所見所聞，均是現實社會中有某人以「虎弟」身分參與創世破曉遊戲時，遭人辱罵，如同在現實社會上在路上遇到有路人遭人辱罵，而有相當之辨識性。
- 而且，「媽寶」這個用語乃指涉虎弟是無業靠長輩扶養的意思，依其前後脈絡，具有貶低虎弟的意思。
法官意見是：
- 「創世破曉」遊戲玩家，固然需提供姓名、身分證統一編號、行動電話門號等資料註冊。然而註冊之玩家參與該遊戲時，均非以真實姓名，而係以暱稱、虛擬人物圖像對外顯示，並無任何資訊可資連接至玩家個人之真實身分，
- 這些登錄的個人資料並非對外公開之資料，一般網路遊戲參與者都沒有調取查閱權限或管道，自然很難知悉「虎弟」的個人資料。
- 所以，如果只是辱罵甚至侵害「創世破曉」虛擬線上遊戲世界中暱稱「虎弟」的遊戲角色虛擬人格，不代表「虎弟」在現實生活中的名譽已遭侵害，並非刑法第309 條第1 項公然侮辱罪所保障的範圍。
- 所以，無罪。
從這個故事，我們可以看出來，如果網路暱稱越容易連結到現實的使用者，你侮辱這個暱稱就越容易成立犯罪。而且，你怎麼罵、對方怎麼告，都是重點。
第三個故事
我們來分享今天的最後一個故事，大家來猜猜法官的想法。
判決日期2019年4月，故事發生在新竹。
被告姚先生與原告高先生，曾經是同一個LINE群組之網友，並且都是「批踢踢實業坊「PokemonGO 」板的板友。因為高先生跟姚先生曾經與該板板友聚餐，與會成員均知道「hidog 」即為現實中的「高先生」。
所以如果有網友侮罵「hidog 」，網友都會知道罵的就是這位「高先生」。 高先生的說法是：
- 姚先生於2017 年5 月6 日於PTT 的PokemonGO 板文章，看到hidog 推文「hidog ：我M 型禿所以討厭M 這個字」後， 姚先生推文「satan04 ：M 型禿？ㄅㄊ旋律明明就是已經貫通前後腦」辱罵高先生是禿頭貫穿前後腦，所以我要告這位姚先生。
- 上述的「ㄅㄊ」為「變態」之意，「旋律」則為漫畫獵人中的角色，其造型為嚴重的禿頭，姚先生以此嘲笑高先生的禿頭，有貶損人格之意。
- 重點是，高先生的禿頭情形並非貫穿前後腦，並且「禿頭貫穿前後腦」也非合理評論外表，而是使高先生難堪，羞辱高先生，侵害高先生的人格權。
- 高先生請求姚先生賠償，精神撫慰金新臺幣20萬元，按週年利率 5%計算利息。
姚先生的說法是：
- 姚先生推文「satan04 ：M 型禿？ㄅㄊ旋律明明就是已經貫通前後腦」，並無辱罵高先生的意圖，且形容禿頭的狀態應該算是中性的內容，我認為沒有侵害到高先生權利，至於我當時這句話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 「旋律」確實如高先生所說的，是一個卡通人物。 我會這樣講是因為高先生的程度與旋律比起來差得非常遠，高先生禿頭的程度很淺。
- 評論外觀在網路上可能會稍微誇示，應該也沒有妨害名譽的問題，網路上的言語並不實際會影響到高先生的名譽。 （當然他們還有爭吵其他的地方啦，例如高先生使用作弊軟體程式進行遊戲，也就是俗稱之「飛人」，或高先生有沒有被盜帳號之類的。）
法官審理後，判決姚先生不用賠償。
理由是這樣的：（原告是高先生，被告是姚先生）
原告主張被告推文「M 型禿？ㄅㄊ旋律明明就是已經貫通前後腦」等文字，對其人身污辱。 惟查，依原告所提前揭PTT 留言文章截圖，顯示係有網友先推文「M 臭了ㄇ? 」後數則，原告再推文「我M 型禿所以討厭M 這個字」，再數則後，被告推文「M 型禿？ㄅㄊ旋律明明就是已經貫通前後腦」，其他及中間之留言則均與原告所指遭貶損之言語或內容無關，可見「M 」或「禿」之相關字眼並非由被告先提起，而是原告先表示不喜歡「M 」字及表示自己有「M 型禿」後，被告再推文表示其意見，已難證明被告係出於侮辱故意、無端地針對原告個人做人身攻擊。 又，「禿」字，係形容物體沒有毛、髮、草木、枝葉等，例禿頭，教育部國語辭典簡編本著有釋義，是以，形容一個人頭上沒有毛、髮，會以「禿頭」稱之，依前揭推文可知是原告先留言「我M 型禿」等文字，始有其後被告之推文， 衡情無論原告在真實生活中有著如何的頭型、髮型、或毛髮如何的多或少，原告自己既先推文表示「我M 型禿」，則被告就「禿」字一詞再加以誇大延伸，也僅是在「禿」字上做文章，亦即，「M 型禿」是形容「禿」、「貫通前後腦」也是形容「禿」，凡沒有毛髮者既皆可以「禿」字形容，當原告自己先以「M 型禿」表示意見，自無法主張真實生活中自己毛髮多或少而不許他人就「禿」字表達意見；且被告所為上開推文也只在形容禿頭，並未對原告個人為任何評價，原告主張被告在羞辱原告云云，已難可採。 原告雖稱被告所用之「ㄅㄊ」語詞為「變態」之意，「旋律」則為漫畫獵人中的角色，其造型為嚴重的禿頭，被告以此嘲笑原告禿頭，有貶損人格之意云云。惟承上說明，「禿」字係形容沒有毛髮，以一般人之評價客觀判斷被告上開「M 型禿？ㄅㄊ旋律明明就是已經貫通前後腦」之推文，無法即得出原告是嚴重禿頭之心證，難單以原告主觀感受即認被告侵害其名譽；又縱使被告是指原告嚴重禿頭， 惟「稍微禿頭」與「嚴重禿頭」既均在形容沒有毛髮狀況，亦無法以「嚴重禿頭」因反於真實情況，而認有羞辱之嫌。 至於「ㄅㄊ」一詞本為網路誇大用語，或許激烈，尚屬未逾目前社會生活合理範圍，縱使原告主觀上感覺不舒服，惟此不友善的誇大形容，並未逾越形容「禿」字之範圍，也未對原告其人加以形容或攻擊，屬應予容忍之適當評論。 是以，本件不問事實真偽，均難謂被告上開推文係不法侵害原告之人格權。原告上開主張，並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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