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十年代,經濟起飛,全香港人也在搏殺,多勞多得。儲了一點點積蓄,大家也開始思考投資,以換取更高回報。
爸爸…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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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一家人又到尖沙咀遊玩。尖沙咀是我最喜愛的地方,時尚的大廈夾雜著英式的建築,還有那美麗的維多利亞港,與家住的新界區,是截然不同的景色。爸爸媽媽也很喜歡尖沙咀,每次回家前,必定會去海濱公園逛一逛的。是的,那時還叫海濱公園,不是矯情的星光大道。
當年,我是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
那天,行程的尾站是慣例的新世界中心(的廁所)。新世界中心的大堂經常充滿著不同形式的展銷會,為帶著黃金夢的香港人服務(另一層面,是為帶著黃金夢的企業公司尋找真正的黃金)。爸爸在那樣的展銷會中,投資過兩次,兩次…也找不到黃金。那天,是其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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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投資項目是較為獨特又冷門的,來自一家新加坡公司在澳洲的發展項目,客戶可以經由他們,助養/買到一對在澳洲農場居住的鴕鳥,然後牠們會結合、生蛋,孵化出更多鴕鳥,當擁有更多鴕鳥的時候,便可以轉售為利。是的,和大家玩的模擬農場差不多原理。經紀不停的遊說爸爸,農村出身的爸爸亦聽得不樂亦乎。
「鴕鳥好值錢咖,全身都係寶,樣樣野都好高需求,賣到好多錢咖!」經紀一邊說一邊展示展版上的圖片。
爸爸聽著,臉上充滿神彩,我好喜歡這樣的爸爸。我與姊姊在爸爸的身邊東看看西看看,周圍蹓躂蹓躂,時間很漫長,連媽媽也不知道去了那裡逛街了,只有爸爸聽得很專心。離開的時候,爸爸很開心的對我們說我們擁有一對鴕鳥了。父母一邊討論投資,一邊為我們講解甚麼是鴕鳥,好不快樂。
然後,和助養兒童一樣,每隔一段時間,我們便會收到澳洲寄來的相片,是我們的鴕鳥。爸爸每天也很期待,希望收到澳洲的來信,每次收到時,也會哇哇大叫的和我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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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過去了,爸爸興奮的神情減退,取而代之,神情變得多少有點擔心。有時,我們會問起:「鴕鳥生蛋了嗎?」爸爸會憂心的說:「我們的鴕鳥仲未生蛋。」然後,臨近聖誕,我們收到澳洲寄來的鴕鳥蛋殼。那天,爸爸臉上又充滿笑容了。
「爸爸,我哋隻鴕鳥唔係冇生蛋咩?點解有鴕鳥蛋殼嘅?」
「係呀,我哋隻鴕鳥冇生蛋,但係間公司都寄隻蛋殼俾我哋留念呀。係第二隻鴕鳥的蛋呀,唔係我地隻鴕鳥生……嘩!你哋睇下幾大隻?大過雞蛋幾多?!嘩~好大隻~」
「係呀,爸爸!真係好大隻,煎佢黎食有排食呀!」
「就放佢係電視上面啦,咁人人都睇到,一入屋就睇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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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澳洲的來信越來越少了,我們望著那鴕鳥蛋,光滑滑的,對比起旅遊時看到的彩蛋,好像少了點東西。有天,爸爸忍俊不禁,拿起白板筆,在蛋上隨意的寫了兩個字,開心的說:「似樣啦,似樣啦。」
我們望著爸爸以藍色白板筆寫的字,蛋上是多了點綴,卻還是差了點什麼。那點什麼,當時我們說不上來,現在回想,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
再後來,澳洲已沒有寄信給我們,變成新加坡公司直接寄信給我們,我們再也收不到鴕鳥相了。爸爸病後某年,我們收到了最後一封新加坡來信,信中帶著唏噓與回憶……那家公司倒閉了。
彷彿是意料中事,還是因為我們忙著照料爸爸,我們對此沒有太大情緒,亦沒多加理會。只是,病中的爸爸輕輕說了句:「執咗嗱。」
::煉藝在道〉在在共識者|專欄::文 ◣ 身邊 Ol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