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0|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與憂鬱症共生共存

    7歲,我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吃飯,我被母親反鎖在廚房內,夏天的高溫幾乎讓我昏厥,身上都是血痕,她用鐵絲打我,用掃把打我,用衣架打我,用水管打我,我是唯一在這個家被她挑中用來威脅的孩子。我有四個姊姊一個弟弟,我的出生顛覆了我父母的人生與經濟。我是不應該出生的,我是不應該活著的。
    真正激發憂鬱症的那一年,我才升上大一,18歲。
    大學開學過後沒幾週,那一天,晚上十一點多,我蹲在椰林大道上克制不住的哭泣,我歇斯底里地喊叫,我像是一個棄子,我感覺自己被全世界背叛。我不懂為什麼父母要把我捧在雲端上再重重的摔下。我永遠都不可能,屬於這個最好的學校。
    那年我高三,還記個那個晚上是聯考前十天,父親與母親正站在我的房門口吵架,父親從高三開始會家暴母親,但唯獨不會對我使用暴力。我只是晚起了十秒鐘,我親眼目睹父親把母親的手折斷,母親整個晚上哀號說著手好痛卻不肯去看醫生,那一夜的自責,讓我十幾年來聽到一點聲響就沒有辦法再安穩睡過。那個畫面,第一次重現是在我考高中聯考數學科的答卷當下,我腦筋一片空白,我只聽到母親的哭喊聲,她說她的手好痛好痛,我沒辦法繼續作答,就這樣考卷空白到鈴聲響起。數學是我人生的摯愛,但我卻失敗了,我失敗了,我連我最拿手的失敗了,我還剩下什麼?
    大學聯考前一個月,我躺在手術台上,只有他陪在我身邊。這是個不合法的私人診所,因為附近的娼妓都在這邊處理,其實那天我沒根本什麼感覺,因為醫生打完麻藥之後我就睡著,我甚至沒有感覺到他已經不在我的身體裡面,醫生說已經快兩個月大,我手術醒來男友一臉的淚痕,一瞬間我意識到我們之間已經有些事情沒辦法再像是以前一樣。孩子的逝去隨著我的不孕糾纏了我到現在。
    高三下學期,父親母親每天每天忙著吵架,我每天的行程,早起二姐騎機車載我到校,白天整天我都在學校昏睡,晚上到補習班或K書中心唸書,晚上十一點半,開著計程車的父親載我回家,半夜一點多父親與母親激烈吵架,半夜兩點多父親開始動手開始摔家具。約莫半夜三點,我得起床把最疼愛我的父親趕出門,之後母親開始瘋狂地喝酒還有吐的滿地都是,半夜五點客廳地上都是嘔吐物,我得要收拾乾淨,家裡的毛巾上百條,每一條都是酒精與母親嘔吐物的味道。然後我看著母親繼續哭泣到天明,我再準備洗漱裝作沒事人去上學。
    我拿掉孩子那天,他們還是忙著吵架,父親從K書中心載我回家時,我虛弱的躺在車子的後座,他竟只是以為我感冒了。隔了兩三天,我跪在地上求他們休戰一個月好嗎?為什麼要讓我考上這麼好的高中,卻又毀滅了我的一切?他們答應了,卻只消停兩三天。
    2013年,母親的好友因為癌症在半年內去世,母親隨後也罹患了重度憂鬱症,我為她找了心理治療師,陪伴她作線上晤談的當下,我卻意外得知,原來,我是強暴犯的女兒。我的世界已經無法再崩裂,因為從某一天起就不再完整,鏡子已經碎了,還有人會在乎碎片的大小嗎?
    2017年底,我正在國外準備申請博士班,剛送出申請文件,卻沒有意識到,最好的朋友已經離開我的世界,她已經不要我了,她已經拋棄我了,而我卻遲遲不願意面對事實。我再一次懷疑呼吸的意義,我再一次的被拋棄,我不願意再交朋友,因為在生命中唯一支持我的朋友,理解你二十年來的苦後,也是拋棄了你。
    我看到鬼與神,我以為這是幻覺,我做夢預測災難與殺人事件的夢境。我到廟裡面去,廟公說我與神佛有緣。我以為這是憂鬱症吃藥破壞大腦的後遺症,但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憂鬱症的藥物,那藥物殺死我,殺死我最愛的數學,消滅我沉醉在純粹數學的美好中,再次奪走我的一切。
    與憂鬱症的共存,寫作是巨大的風險,療癒還是毒藥?是巧合嗎?現在時間顯示444的數字。死到底是生的重啟?還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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