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0/09/23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釀特務|雄影 2020 短片競賽|台灣組(一):哀樂少中青,有時還有大公雞

《雄雞卡克》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雄雞卡克》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本篇文章將介紹本屆(2020 年)高雄電影節短片競賽台灣組(共二十部入圍)的其中八部短片,從台灣少年──少觀所男孩們相遇與處遇(treatment)的《主管再見》、霸凌與成長議題的《把風》──到緬甸少年在熱帶病與戰爭蔓延時的《幽魂之境》,以及《鐵樹開了花》裡華語教育受阻的馬來西亞華裔學童;接著是漫漫青年返鄉的《以啟山林》,中年肖像的哀歌如《咪咪貓的奇幻之旅》、《阿添》,最後更跨越物種──以性喜劇《雄雞卡克》做壓軸。
作為看長片遠多於短片的人,同時也在思考著,我想看什麼樣的短片?我們需要什麼樣的短片?除了未來(或已經是)劇情長片、紀錄片導演的「練手」、養成之外,短片結構無法像長片那麼複雜,亮點、刺點、甜蜜點也無法流長或洶湧,它有什麼以小搏大的優勢嗎?的確,期待「以小搏大」前提的我,偏好短小精悍的實驗短片能有形式上的恣意猛進──這幾部短片並沒有特別令我驚豔。但是,不代表沒有感動我。而令我感動的部分,我想到幾個關鍵字:共時,在場,同義詞。
少年群像:從台灣到東南亞
《主管再見》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對於無法接受刑罰系統為何謙抑運作的常民,林亞佑的《主管再見》或許可以旁敲側擊、婉轉地提醒大眾:用「自由/支配」簡單區分「好/壞」並給予差別對待,從來不是那麼極端且理所當然的事。
在這裡,「主管」不是企業上司,而是少年觀護所的管理人員。主管說不要打架,不然要罰搬椅子──以後還要像那邊的阿伯繼續留在這裡搬椅子嗎?
觀護所少年不是「壞仔」的同義詞。同寢室中,有著想當老大的 Yamaha、年幼的弟弟仔、沉默的筌仔,義氣相挺時打架、出庭準備時給意見,擔心出去被人欺負給電話⋯⋯。
讀著少年事件處理法,期待有一天能出去,離開的那天少年若不小心說出「主管,再見」,主管會無奈地提醒:不能說「再見」。
「同學」之間、「同學」與「主管」間的淡淡關懷十分動人。說愛太過於濃稠,說憐憫則太過傲慢,電影傳達出作為外圍包護圈的大人可能保有的,是溫度。這份溫度在乍看無望的輪迴中令人思考,在基本的保護圈崩塌之後,社會可以怎樣一層層擴大保護圈?如何讓一個人擁有更多的選擇?不是鎖定在全然光明正確的範圍,而只要是對其存在小小的肯認,讓少年們在浮動的人生端點中,因為溫度感到動勢增加,感到一道輕觸,就可以繼續挪動;或許少年依然陷於某種循環,但只要能夠「動」,這就是個無限的循環與決策,能找到改變的節點,可以產生對抗複雜事態的能力,選擇也愈來愈豐富⋯⋯。
《把風》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說到「壞仔」,孫明宇的《把風》一樣聚焦在「不良少年」議題上,但這裡頭演繹惡的平庸──「最壞的」少年得是片中最有良知的男主角。
雖然霸凌題材在台灣或許可說是短片「顯學」,但《把風》營造男孩間的男子氣概角力、認同到讓人緊張且揪心的地步。不想被排擠、不想淪為「祭品」、不想不被需要的情感,讓主角擺盪和扭曲,電影在戲劇張力之餘卻能微妙地留駐在日常之中,讓結尾頗有餘味。
《幽魂之境》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不遠或遙遠的地方、不遠的時間甚至同樣的時間,在世界另一角落的少年們,總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而故事得以催生出更多、更快的創作,讓對映也來得更快。今年台北電影節最佳短片羅晨文的《幽魂之境》,讓一對小兄妹穿梭在緬甸叢林,作為少年兵從游擊戰中叛逃到邊境,生病、受傷⋯⋯在極境中背叛了什麼,又堅持了什麼,恍惚間是否會發覺:痛苦和美好都會過去,因為事態的壓倒性令所有弱勢者早已成了鬼。
《鐵樹開了花》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杜芷慧的《鐵樹開了花》反映的恰是與華語強勢地區如台灣的對反。在台灣,華語之外,比如臺語羅馬字的提倡,仍需要持續不懈的努力。相反地,《鐵樹開了花》中呈現馬來西亞華人問題的其中一角度──華語學校的限縮。自六〇年代演烈的排華情緒,在不同馬來政黨因勢偶然與華人社群暫時合作又斷離的幾十年來,整體制度趨向愈以馬來語、馬來人為中心。「鐵樹開了花」比喻著華語學校的艱困生存,但本身詞彙的老派,與台灣社會恰相對的脈絡,以及「鐵樹」背後隱含地域性的相反(熱帶比較容易開花結果,移植於北方才得出這種諺語),成為一種奇妙的參照。而年輕導演在《鐵樹開了花》中對儒家文化的援引,不是批判父權大家長的語境,反而是對無法觸及的傳統之孺慕,以及對華語受教權的爭取,的確是(尤其全球新冠肺炎排華浪潮下的)有趣異音。
青中年肖像:自省、反諷與惆悵
《以啟山林》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鐵樹開了花》的華語小學生接受華語教育,文憑不被國內承認,留學或許通常是他們的目標和出路。許鴻財的《以啟山林》的主角也是留學生,從緬甸到台北,又從台北大學法律系休學,回鄉開地以種植香蕉園。開地得先燒地,柴火劈啪地響,火多亮,枯木就有多暗,天空就有多灰,一帶一路政策下的生命轉變,是許多青年的道路和許多風景的丕變。沒有太多的宣示或辯白,但青年返鄉的無奈,與「又如何、又能如何」的反諷感,浸滿了風景與聲音。
《阿添》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孫悅慈的《阿添》,是關於面臨大公司併購的運轉手黑色喜劇,小人物掙扎淪落的反諷相當清晰明快,尤其有龍劭華、鄭志偉等演員加持,將草根角色的喜怒哀樂臉譜勾勒得十分鮮明。但同時可惜的是,熟悉的演員,讓公式化的表演、編劇、鏡頭也更明顯,較難感受到能貫串一部作品的創作者獨特意志和想像力。值得一提的是本部短片資金來源部分透過群眾募資,吸引大眾目光的企劃力和傳達力固然是優勢,但這或許也隱含著一般大眾對「台灣」「短片」的定位和想像?
《咪咪貓的奇幻之旅》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而鄭治明的《咪咪貓的奇幻之旅》是這八部短片中我最喜歡的作品。的確,這部短片也反映了我對「電影」的期待:導演透過乍看樸素的構圖和剪接,精準地傳達淡水人情印象的悵惘與都市變遷的一致性掩蓋了底下崎嶇問題的諷刺。而在他老練的形式語言中,更讓人感動的是推動這些設計的情感:電影緊隨著白天在煤氣行工作、晚上是義消的林容生,他和他筆下的「咪咪貓」告示在社區為居民溫柔地服務,對生活困阨的反省或失落無礙於他守護這片風景的點滴積累;而面對可以說是「淡水奇人」的林容生,導演並不獵取奇觀,不收束成戲劇性故事做出生命史定論,而是像作為一段人生旅途中的旅伴,站在這裡、走在這一小段時光裡看著拍攝對象的孓然片影,看著他看的風景。雙重的情感醞釀到了結局,在淡海輕軌啟用的那一刻,後勁無窮。
一隻種雞的興衰史
《雄雞卡克》劇照/高雄電影節提供
說到奇觀,謝沛如奇幻的《雄雞卡克》開場即是一隻「被斬雞」的鬼魂,幽幽地凝視自己的生命與他人的連結。養雞場中,有神祕的「性/無(法)性」傳遞鏈:人類為採精愛撫公雞,公雞情動愛撫母雞,卻發覺氣概喪失⋯⋯人類代表與公雞代表的羅曼史,發展出各自的悲喜劇。
演員戴上雞冠、披上雞毛,有種芝麻街大鳥的喜感,造型不特別美,也不特別怪──就像這部短片一樣,或許也像謝沛如的其他作品,總是不慍不火,這或許是討人喜歡的溫和,畢竟她處理的題材常是性/身體這樣尖銳的生命治理問題(長片《大餓》、短片《Knighthood》),但有點希望看到她從過於委婉的「提議」(幾乎像「不特別想說什麼」),發展、挖掘出她作品中埋藏但未打開的特異細節。

高雄電影節 2020 短片競賽
台灣組 A:亞洲共生相(共有 5 部連映,總長 97 分鐘) 以啟山林鐵樹開了花把風、綻放之種、少年阿堯 2020.10.21(三)18:3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2020.10.26(一)17:5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台灣組 B:人間快門(共有 5 部連映,總長 101 分鐘) 咪咪貓的奇幻之旅阿添主管再見、害怕被碰觸的女孩、入世 2020.10.22(四)18:3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2020.10.26(一)20:1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台灣組 D:魔幻邊緣(共有 5 部連映,總長 101 分鐘) 幽魂之境雄雞卡克、山川壯麗、第一鮪、夜車 2020.10.24(六)17:2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2020.10.28(三)17:00|高雄市電影館三樓放映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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