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用我的名字囚禁起來的那個人,在監牢中哭泣。我每天不停地築著圍牆;當這道圍牆高起接天的時候,我的真我便被高牆的黑影遮斷不見了。我以這道高牆自豪,我用沙土把它抹嚴,唯恐在這名字上還留著一絲罅隙,我煞費了苦心,我也看不見了真我。
兩塊偏執的碎片,在人生初嚐意識茂盛之際,看見了自地平線升起,那名為我的存在,時間在眼前忽然間變得鮮明了起來。往下看向自己的雙手,一邊各自提著為自我量身打造的人格天秤———
左手端著那不斷擴張的投射各種狂躁、戲劇性,充滿情緒張力的面具;
右手端著從秤子骨架長出一團團的沒有實體、充滿禁忌預言為底色的陰影塵絮。
兩端旺盛的意念之秤,貪圖重力帶來的實質感,而身軀不斷的尋找平衡,時而衡定,時而重心不穩。雙手企圖緊抓不放,用膨脹的意志,以及侵略性的力量感,不斷地支撐著自己,產生無所不能的虛幻強大。
直到你我的相遇,滿足了我所杜撰的充滿神性的詩集;那溢漾的迷濛感,洗滌出彼此身上散發出的氤氳色調,瀰漫在我們之間所帶著的信念、哲學、情操。
我的陰影在你身上看見了救贖之光,能夠一掃纏在我身上的黑色塵埃。
而那被投射放大的渴望,隨著逐漸失去自我的失魂落魄,不斷地遊蕩在你的一顰一笑中,等待淨化。用膨脹意念撐起兩端平衡的雙手,在六神無主的飄蕩中,漸漸縮萎。
時間的重力就像無情的屠夫,只為了粗糙的物質面機械般的執行任務,無意間替自己製造了無限輪迴般的陷阱,陷入曲折的迷宮中,無法自拔的沈淪。
我企圖逃離這狹窄沈重的軀殼所帶來的限制,卻眼睜睜看著恐懼的黑幕,逐步籠罩在被日常俗世消耗的斷井頹垣裡。情感的基石細碎晃動,一不留神,曾經的傷痛毫不留情的排山倒海灌入僅有的理智,精神面臨即將崩解的斷崖。
那緊握的天秤,最終,將我壓在權威的殿堂,伏首認罪。
我感到疲憊無力,跪坐在樓頂邊緣,我哭著,心卻冷著。你靜靜的站在一側,一語不發的旁觀著,時間凍結在我們之間,周圍無情聳立的高牆,擋住了你我真實的樣貌,只剩冷冽蕭肅的風徘徊在毫無生氣的都市叢林,等待吹向下一個空洞匱乏的靈魂。
可以回頭看看我嗎...。
我聽見內心的碎片輕輕的道著。它的身影像是佈滿傷痕的野獸,痛苦的抽蓄著、蠕動著,伴隨著神智不清的囈語,呢喃地呼喚求生。
喘息之間,時間的輪軸在睡夢中又重新回到流動的秩序中。
歷經痛苦的傷口已慢慢結痂,只剩下卑微哀求的畫面不斷重複播放,刺耳的倒帶聲,迴盪在無邊無際的腦海深淵。夜晚乾枯的淚水帶領著意識圍牆,消融於有形邊界,現實的畫面逐漸模糊,而另一幅鮮明的景象漸漸地顯露出來。
在夢幻的國度裡,我看見自己創造了與愛獨一無二的連結;那是我感受自由的寬廣,一種永恆不變的獨特性讓我穩穩地飄蕩在輕盈中。
原來,時間是我切割畫面的工具。
而畫面存在於一塊塊剪裁過的鏡片,讓我重新去體驗所撰寫的老舊故事,放下緊握雙手的二元對立,徜徉事物情感的一體多面性。
「我用矛盾作為材料經驗情感,所有一眼瞬間的相遇,都將化作心靈河谷自在的流動感,在脆弱敏感的內在種下鬱鬱蔥蔥的蒼翠,澆溉內心等著姹紫嫣紅的繁花枝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