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文/林佩函 胡明珠 圖片/由阮鳳儀導演提供
阮鳳儀畢業於臺大中文系,研究所就讀AFI(美國電影學院)。畢業製作《姊姊》入圍國際各大影展,獲得「東京國際短片節」最佳觀眾票選獎、「高雄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HBO亞裔美國人視野獎,目前正在籌備第一部長片作品。本篇為臺大電影節校友導演訪談系列第三篇,邀請到阮鳳儀分享從中文系到申請電影學院研究所,以及電影創作的心路歷程。
▎ 從中文系到AFI(美國電影學院)
高中時期因為國文老師對電影的熱忱而被啟發,開始大量觀賞(歐洲)藝術片,培養起阮鳳儀對電影的喜愛,在大學期間也時常利用空閒的時間、總圖多媒體中心的資源大量接觸各式各樣的電影。原先想研讀藝術史、藝術管理的她,在大三、大四期間利用假日在藝廊實習後,改變了對從事藝術相關行業的看法。大三時因中文系必修「戲曲選」,第一次接觸到了劇本,有了導演、編劇的概念,也開始找許多劇本研讀,探索對於電影創作的興趣。
談到非本科系出身,阮鳳儀認為大學能就讀非電影相關科系是非常可貴的,因為在不同領域的學習才可以培養出自己獨有的創作內容和思考方式。在就讀中文系期間,她受到中文系課程中的人文關懷、哲學思辨薰陶,也接受到比較重情感、內斂的抒情文學教養,而這樣的人文氣質對自己的作品有所影響。阮鳳儀提到,有著非本科系的背景,要從事電影創作時需要跨越一個鴻溝、去填補自身跨領域的縫隙和不足,尤其在中文系的教導下,並沒有具體學習到何謂創作以及如何實行,因為在一般華人思想中,創作屬於累積與內化所促成的結果,是不能夠被教導的。但阮鳳儀相信創作其實是有方法的,這也是當初選擇去美國就讀研究所的其中一個原因,希望能在一個不同的教育體制中學習創作。
畢業後第一年申請了紐約大學(NYU)和哥倫比亞大學(CU)的編劇科,因為編劇只需要準備文字作品集,相對於導演科申請上的門檻較低。不幸落榜後,雖然感到非常挫折,然而也藉著這一年的時間培養許多自己不足的地方,累積了更多實力和經驗,也增加了自信心。「有時候我覺得要是我那一年上了,我不會做現在做的事情」,阮鳳儀鼓勵大家,「其實落榜是很正常的,並不代表是自己不夠格,而是準備得還不夠充足。」在準備第二次申請研究所的同時,她在一個長片劇組擔任製片助理。阮鳳儀認為製片助理的工作是一個很值得的經驗,因為透過一項劇組中最入門的工作,才能真正了解電影幕後的運作,也能進而思索自己是否適合這樣的工作環境。第二次準備報考作品集時,沈曉茵教授(臺大外文系開設電影相關課程的教授)鼓勵她擔任導演拍攝自己的作品。當初的她很害怕踏出第一步,認為導演是很崇高、很神聖的職位,也因為身為女導演相對會是很大挑戰,因而有所卻步。但阮鳳儀轉念一想,「每個人都是從零開始,不試試看不知道。」最後鼓起勇氣完成了第一部影像作品,也在第二年分別申請了五所美國研究所導演科。
第二年申請的五所研究所,紐約大學(NYU)、哥倫比亞大學(CU)、南加州大學(USC)、美國電影學院(AFI)、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中,成功錄取其中四所,最後選了AFI就讀。阮鳳儀提到AFI的校風、城市氛圍以及天氣都是她選擇的原因。AFI在好萊塢區內,教學模式較注重觀眾的觀影經驗、大眾理解與否,也看重大型團隊的分工合作。因為入學時分成六大科,導演、編劇、製片、剪輯、攝影跟美術,每個學生學習得更專精也更深入,而能夠各司其職。阮鳳儀也點出臺灣目前應該改正的一個迷思,那就是並不是做電影就一定要擔任導演,而是應該在劇組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位置,並意識到每一個職位都是同等重要的存在。
▎ 那些走過的年輕路
對於在大學的時光,阮鳳儀倍感慶幸自己做了許多嘗試,從中摸索並確定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其實很多時候,你真正去觸碰之後,反而發現自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型態。」在畫廊打工約一年半之後,她發現自己真的並不適合這樣的工作,反而是在大二時接觸的中國戲曲,讓她對「劇本」有了初步了解,進而對影像產業產生興趣。
儘管走訪過許多地方,阮鳳儀仍覺得臺灣大學的教學資源不可多得,猶記在臺大的四年,總圖的多媒體中心是她最常窩的地方。她認為,如果想要踏入這個領域,累積觀影量重要的準備功夫,而以導演為主題有系統地觀看,可以更快速地掌握每一個影人的風格。交換學生亦是在學期間重要的經驗,在習慣安逸之後投入一個陌生環境,能重新面對自己,再次審視自己過去認為非堅持不可的目標。
多選修別系的課程,也能看見截然不同的思考維度,儘管與自身專業不相關,沒有任何東西是無用的,最後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饋。在還來得及犯錯、後悔的歲月,大學這段日子就是要不停打掉重練,如果只是心急於設定目標、拚命準備而忘了領略、體驗生活,反而會失去許多思考的機會。例如,阮鳳儀當時也如許多新手一樣捧著數本工具書卻看得「霧煞煞」,研究所畢業後再翻卻發現其內容再基礎不過,她笑說先有基礎觀念固然好,但有了實戰經驗後更能掌握要點,即使像片場助理這樣繁雜瑣碎的工作,也都是很有幫助的過程。
▎ 創作中的春光乍現
談及創作經驗,阮鳳儀認為文字的闡述能力非常重要,在實際的作品成形之前,要先能夠概要理念、寫企劃,有效地傳遞想法給受眾。「這樣的文字能力非常重要!」阮鳳儀說。在創作一個故事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是透過多聽、多寫、多看,從中摸索推敲,找到一個故事的核心內涵,當能掌握自己所要訴說的理念之後,從最自身的生活感受來刻畫,並避免制式、死板的創作規則。在碰到創作卡關的時候,阮鳳儀不傾向被動等靈感或者苦苦追尋,而是「做別的(非影像相關的)事」,若是繼續埋首於影像試圖激發靈感,就會不知不覺變成模仿;相反,如果在卡關時看書、聽音樂,更容易透過不同媒材照映出自己所欠缺的細膩。
有了更多影像創作的經驗,阮鳳儀發現自己由一個摸索嘗試各種手法的新人,漸漸地將「自己」,或者「導演」從作品中淡出,隱藏手法,將作品回歸於故事核心。「拍出讓人看不懂的電影很簡單,而敘事清晰才是最難的。」可以發現,阮鳳儀的作品大多都與自身的生命經驗有關,明瞭而細膩地喚起每個人生命中的共鳴,那些故事並不那麼戲劇化或稀奇,但她的作品就好像是把自己一個沉澱已久的祕密告訴觀眾,而觀者能從中窺見自己已遺忘的,或輕狂或美好的小事。
▎ 《姊姊》——自傳色彩作品
提到作為創作者的使命,導演認為自己最關注的是女性的處境。從第一部短片到學校的作業到《姊姊》,皆是以女性角色為主角。她自己最喜歡社會寫實片,認為這樣類型的電影能使大眾反思、也能在社會中留下印記,讓當代的人們更能理解上一代,就像是時空膠囊般的作用。而《姊姊》便是以自身經驗為出發點描述的故事,既是寫實類型亦是以女性觀點出發。她提到當初在學校創作此部短片劇本時遇到難題,透過學校心理諮商的管道,深入探討內心的想法並挖掘自己人生的故事,順利完成了創作。尤其是短片最後一幕,姊姊與妹妹在浴室裡合力完成一個泡泡,便是導演在心理諮商的過程中,回憶起兒時與妹妹的互動所書寫出來的。「挖掘自己人生中的故事,一定都是有價值的。」阮鳳儀說。
「在大學時期最重要的是踏出你的舒適圈,去承擔風險。」阮鳳儀最後鼓勵大家在二十來歲心智最有啟發性的時期,多去探索世界、也多利用臺大的資源,不要因為害怕累或是害怕犯錯而卻步,要在大量接觸不同領域的事物中理解自我並走出最適合自己的未來。
羅伯特.麥基著,黃政淵、戴洛棻、蕭少嵫譯,《故事的解剖:跟好萊塢編劇教父學習說故事的技藝,打造獨一無二的內容、結構與風格!》(漫遊者文化,2014)
羅伯特.麥基著,周蔚譯,《對白的解剖:跟好萊塢編劇教父學習角色說話的藝術,在已說、未說、不可說之間,強化故事的深度、角色的厚度、風格的魅力》(漫遊者文化,2017)
拉約什‧埃格里著,黃政淵、石武耕譯,《編劇的藝術》(馬可孛羅,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