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生療養院,現址座落在新北市新莊區。自1994年被臺北市政府捷運工程局選為「新莊機廠」預定地,現已經歷超過20年以上的抗爭與衝突。樂生療養院在文化資產資料庫中,被登記為「文化景觀」,與「古蹟」身份的差異除了保護程度外,文化景觀強調了在地景內「人」的存在,以及他們如何與環境互動。
1994年,行政院核定通過將台北捷運之「新莊機廠」設置於樂生療養院,院方並未和院民討論。於2001年,樂生療養院行文台北縣政府,鑑定是否其建物是否具有古蹟價值,而2002年由縣長蘇貞昌核定「不指定為古蹟」。2003年開始了第一波拆除,鼓動了「青年樂生聯盟」及「樂生院民自救會」的出現,也歷經了2007年在行政院長官邸外「六步一跪」、2008年「保留樂生大遊行」。直到2020年,衛生福利部及樂生院方仍無法與院民達成保留及重建的共識。
總而言之,它注視著台灣醫療史的演進,同時乘載了院民的生活型態。在重新想像樂生療養院的重建與發展時,我們需要不斷歸返「樂生的保留是為了看見什麼」以及「樂生未來的功能及期待又是什麼」。從日治時期起,一路到2020的現今,文化資產的任務除了「懷舊」外,是否仍有其他曙光?
▎日治、醫療與隔離
「痲瘋病」,也被稱為漢生病,在台灣早期被視為難以醫治的絕症。1926年,臺灣總督上山滿之進提出建立「樂生院」的想法,經過四年後,樂生院正式開始收容病患。病患進院後,隔離的生活便隨之到來。他們沒有離開的選擇,院外大眾的恐懼將他們深鎖在郊區的山裡。
日治時期的建築特色也留在院區內。如當時流行的「和洋折衷式」(註1)建築可以在樂生院王字型大樓(註2)看見。隨時代的推進,醫療的演進使得痲瘋病不再是「絕症」,且傳染力也非想像之強。但是,隔離仍是事實,華視與台南藝術大學合作之「16釐米膠卷影像出土計畫」(註3) 揭示了1970年代樂生院民的生活,從時任陳副院長的採訪畫面,我們可以看見院民仍被大眾視為異類、難以接近。
▎地形與聚落樣貌
樂生院位於兩座山坳之間,天然地形使得院區自然隔絕獨立。遠離市區、周圍綠樹密閉、大門簡易而隱密,使得許多台灣人出現樂生院的「神秘」樣貌想像。這樣的「神秘」加強了大眾的刻板印象,外界資源、交通連結很難進到院區。因此,樂生院方及院民必須「自給自足」,讓院區得以永續經營。
院區內設有多樣化功能的建築群,包含信仰中心、市場、生活起居及醫療,串起了院區的生活機能。院民各自也有專長,如木工、刺繡等,使得院區可以獨立於外在而運作。當我們把樂生院視作「文化景觀」,其中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住民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他們將地景、醫療功能與日常生活編織成互助網,體現了他們的強韌與相互照護。
▎集體記憶與時代意義
樂生院矗立九十年,見證了台灣醫療史的進展,也保留了院民生活的痕跡,如早期為防止院民逃脫而建的鐵籬網、院區內建築群等。當我們理解文化資產時,歷史縱深固然重要,所以我們也能從另一個角度,看見樂生院民在政權移轉、政黨輪替間,其住民人權仍不斷地被犧牲,弱勢的身份並沒有因為現代化而翻轉,反而因為被隔離的處境,聲音受到忽視、意見不被採納。
但是,樂生療養院不僅僅於此而已,由樂生院民建構的集體記憶也是「文化景觀」的一部分。因此,斷然割捨他們對於這片土地的感情與連結,就像是叫他們忘記他們的根。雖然隔離的事實極為殘酷,但是他們自給自足,在有限的空間與資源下仍撐出了自己的發展道路。這群住民的故事早已鑲嵌在地景之中,地景的保存也會成為生命故事的提取線索。換言之,保留什麼、述說什麼,不應該是行政方便、利益為先,而是應該納入住民的聲音,積極留下他們所記憶的、與之互動的事物。
時代的變遷,帶來的不能只有消逝與拆除。若我們等到記憶遺失了,社區的連結消失了,樂生院民遺忘了、離去了,我們還能留下什麼對於樂生的印象呢?樂生的保留不僅是為這個世代立下了醫療史的紀念碑,也是社會正義、醫療人權積極實踐的場域。同時,樂生的未來應該要邁向共融、共存,讓更多的人走進院區,讓更多的記憶可以被留下。
這樣,我們是否就能看見多一點曙光了呢?
【註1】「和洋折衷式」是在西方建築語彙上混用了日本古典建築之元素,透過建築師的詮釋將和洋建築樣式與元素彼此結合,「和洋折衷」是日治時期的過渡式建築。
【註2】樂生院區的行政大樓呈「王字型」,透過空間的隔絕,強化了隔離的功能性。第一進是行政專屬,第二進有重病房,第三進則是領藥等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