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被迫連結,那是牽起悲傷,難以輕易面對,屬於個體的過去。
《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為充滿王鷗行影子的一段故事,故事裡提到王鷗行的家庭來歷,生長背景,與初戀情人在肉體碰撞間的爭吵與愛。
從越南流離到美國,作為失語者,正值於充滿紛雜外力介入的青春期,王鷗行的人生很難一以概論是悲苦或是幸運。然而回應「人生的短暫爛燦」一詞,卻又能在他如藝術般美麗獨特的文字中深深認同如此註解。
當提及外婆蘭罹癌的部分,我屢屢興起想要作罷就此不看的念頭,這是很私人,無關乎作品好壞之於我的隱私部分。近期得知從小就沒有一起生活的父親(我就連怎麼稱呼這個提供我一半生命的男人都是困難)健康每況愈下,乍聽之下似乎趨於嚴重,這讓我難以不去在意。當與一個本應與你最親近的人足足分開二十二年之久,當他是我的誰我都不曉得該以怎樣的情感去回應,去擬出一個連自己都滿意的答案時,我的心情徬徨地手足無措。我當然曉得家庭的問題往往只有自己能夠解決,經由王鷗行以書寫信件的形式交付給無法認得幾個大字,最為親近的母親,是一種對你對我都好的寬恕法。站在子女立場,不急於讓父母即時知道孩子們的感受,卻又能如實將內心所想,那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細節全數拖出,是解脫也是揣著下一波畏懼的開端。
在讀《此生》時,裡面太多情節像是消磨著王鷗行的血肉,藉由摧毀自我以展現追求藝術的光芒所在,那是很自虐,卻又不得不為之之決定。好像如果不犧牲自己,瀟灑地不求全一部分的完整,端出的成果就不夠讓人看見自己,只不過,這樣折磨後的自我真的是期望讓人看見的樣貌嗎?
三章節從小狗(主角)與母親與男友崔佛,直至面對蘭的逝世,他的身軀受盡了看得見看不見的傷害,我無法不去想像與女體差不多身形的他如何懷抱著一顆溫柔到可以拯救另一條將墮落崩壞的生命。在我看來,或許王鷗行的《此生》是他用盡僅剩氣力與生活做出最大的抗衡或是告白。
說信不盡然是信,沒有規矩的書信格式,倒像是一篇篇手札集結而成,只為了編纂成一本成形的紙本書,在經過漂泊與未確定性最後期望能流入母親生命,而那時,也許就可以抱持期待母親早已懂得文字背後的意義,又或者,她有一套自己的解釋方式,拼拼湊湊幾個已知的字詞,將其兒子書寫的內容轉譯成與她生命緊密結合的故事。
之於我對《此生》的感受是那麼不舒服,多半是自己也曾經以與父親的相處回憶進行書寫,可是我卻無法用更多零碎細微的記憶拼湊出可以稱得上完整的什麼,而如今我不確定我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下定決心去探望他,甚至我不知道這個「不知道」的念頭得到哪個時候才能有結果。一切的茫然在王鷗行的書中,我逼著自己一直吸收,攪胡成一團的情緒亂糟糟地,只能透過衛生紙的汲取與文字的分散才得以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