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商鞅變法是造成秦國從春秋走來之後不衰,更進一步走向戰國七雄的關鍵。不過不要說現代人,就連漢代的儒家都靠杯商鞅變法到不行。多少是把暴秦的罪過算在商鞅頭上了。
儒家靠杯商鞅什麼呢?其實多半是執法嚴苛的問題。
那商鞅究竟變了什麼?他變了很多,多到把整個國家翻過來又翻過去。不過他的核心思想跟次序是很清楚的。
最令秦孝公動心的,肯定是中央集權政策。
春秋時代,一個國家其實是由許許多多的小國組成的合眾國。這些小國君侯,就是國家的卿大夫。
這個叫做自古以來的套路,事實上,戰國之前的中國,就幾乎都是這種聯合部族體系。對,跟美利堅合眾國最像。
每個一小國都有自己的一套,但是大家會聚在一起,制定一些必要的大規則與互助方式。某方面來說,井田制度就反應出了這個社會架構。它像是一個從核心發散出去的樹狀圖。能夠維持的主要原因,就是層層傳遞。
老百姓有問題,請向你的領主反應。領主有問題,請向你的小國君(卿大夫)反應。卿大夫有問題,請向你的大國君反應。大國君有問題,請向高級國君反應。
高級國君才能接觸天子。
所以春秋時代,小國君們不管再怎麼放縱,也會維持著大國的存在。直到有人慢慢發現越級上報,其實只要有實力就行。
三家分晉一開先例,當時大國應該是人人自危。能夠做的事情,秦獻公的作法應該是個好例子:把華盛頓特區變成紐約。
原本只是政治中心,他搞成農經中心來掌握整個國家的命脈。
而商鞅更進一步的去削弱貴族的自治勢力,加強主國對都、鄉、邑、聚的管控。這時候需要的手法,就是三家分晉的逆轉。
越級對下。
主國本來應該不能干涉子國的居民,但是過去管仲就示範過了:給予百姓利益,子國的居民自然會往主國靠攏。
用說的非常簡單:你繳稅給主國,按收入評定;你當子國居民,你的收入要被剝兩層皮。
而且商鞅還故意加重子國稅收,羊毛出在羊身上。打個比方好了,假設你繳稅給中華民國,抽所得10%。然後中華民國要求台北市繳總收入的15%。那台北市長要跟市民抽稅,肯定是大於15%的。
如果你是台北市民,請問你想不想脫籍歸國家管理就好?
漢代以後,中國人有著有土斯有財的概念,不會輕易的遷徙。但春秋戰國正值工具技術力暴漲,原本的廢土很容易就能轉換成良田的時代。商鞅要拐帶百姓,比周瑜孔明拿著刀叫百姓跟我走要容易得多了。
同樣是管仲的概念:農業為國家之本。商業則是最佳的控管工具。
商鞅以此為本進行了各種各樣的設計,一環套著一環。但說到底,戰爭勝出才是讓秦孝公雙眼放光的事情。
不然國家再怎麼富饒,也只是人家眼中的肥羊。
商鞅在透過稅收跟轉移人口的方式,削弱原有的權貴,並且明定以戰功為新晉的條件。這幾乎可以說是戰國時代的科舉制度了。
只是科舉是考試,秦國直接驗收你在戰場上收穫的人頭。
這也告訴了我們,隨著時序進入戰國,兵器技術已經是可以輕易砍下人頭的了。
此外,禁止私鬥也是非常重要的環節……小時候老師都沒有好好講這個,不知道現在的教育如何。
這個私鬥不是中古歐洲騎士決鬥,也不是小混混在街上打架。商鞅的法令是,如果是非主國命令下發生的小國戰爭,要受到懲罰。
這個影響的層面非常廣,最主要其實也還是那個核心:越級對下。
小國貴族發生爭執當然也還是很想打仗的,但士兵會變得不願意。主國命令下的戰爭,可以讓他們榮華富貴。自己小國君命令的戰爭,卻會讓他們獲罪受死。
軍權就這樣咻的一聲收攏了。
當然,違法的狀況不可能就此消失,人類的本性就是會找洞鑽。商鞅也不是沒有算到這點,同樣在核心思想的照顧下,他同時展開了愚民政策。降低秦國百姓的知識水準,進而便於實施動物性管理。
所以還是那句老話,會鑽洞會意見一堆的,就是原貴族。
孫武可以殺兩個妃子來立威,但總不能把吳王的後宮殺個乾淨。商鞅也可以立威,但要一次性把舊貴族拔個乾淨……秦孝公也不敢這樣犯眾怒好唄。
富國→強兵→戰爭→清洗。
這是一個必然的階段,不過秦孝公跟商鞅只走到第三階段而已。
人壽有時而盡。
一般執行管理,其實都是分層管理制,像商鞅這種越級向下的洗腦式威脅利誘策略是很少見的。
但一直都很有效。
我不是很想用儒家的批評角度來檢視商鞅的問題,因為其實根本上他們在做的是一樣的事情,就是個派系鬥爭的攻擊而已。
但其實問題就在這裡。
你用一個套路(洗腦)來建構國家,別人就同樣可以用洗腦來破解你的套路。雖然現代的制度比較先進,但我也不敢說維持穩定的效果會比這些歷史王朝好。
別的不說,秦國就在這個基礎上生存了二百多年。就這方面來說,秦王政統一天下的舉動,或許恰恰好就是毀滅秦帝國的最後一根稻草。
商鞅所規劃的玩法,本身就適宜於四戰之地。只要戰亂不停,這個變化跟調整的幅度就不需太大。但秦王政在短時間內改變了整個生態。緊接著需要調整套遊戲的玩法。
他調了,但事實證明他的營運策略,不符合他所打造出來的新環境。他能成功改變千年來的國家局勢,但他自己也跟不上環境的變化。
統一之後其實才是最困難的。
中國……好像是每一個朝代,都發生過一樣的情況。建立一段時間之後一定要碰到OO之變XX之亂。
有時新帝國就此覆滅,混亂再起。有時能夠撐過去,建立較為長久的朝代。
亂世之人,難定治世之法。
最重要的,其實就是「變」。
商鞅不是第一個變法的,也不是最後一個。他考慮的環節豐富,其實也不是因為他是個天才。是因為他有好老師好朋友。不然不用等秦惠王殺他他就自己過勞死了啦。
在史記、漢書、後漢書等史料中,都有提到尸佼(尸子)這個人。有人說他是楚人、有人說他是晉人、也有人說他是魯國人。他最有名的事蹟,就是提出了宇宙這兩個字跟定義。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尸佼的學說極其深奧,由於對時空的獨有概念,其實多半會被歸類於道家的主要人物。說他是楚人,是因為他在時空論上,對「荊」做了特別的詮釋。說他是魯人,則是因為他對於《春秋》的鑽研特別深。
說他是晉人,其實就是因為,他是商鞅的好夥伴。
由於尸佼的學識豐富,商鞅以其為師。這種跟拜軍師差不多,其實不太是「你教育我」,而是「我的行事需要你的意見」。
而商鞅的各種法規規劃,也都必定跟尸佼討論後再行實施。
商鞅被殺之後,尸佼恐怕自己也會被牽連(連坐嘛),就逃到蜀地,留下了著作。不過普遍相信後來流傳下來的《尸子》,已經不是他的原作了。
這樣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雜學人物,在戰國時代還真不是少數。事實上,非君侯者的記錄,本來就多半是從各種民間傳說,還有個人著作中流傳下來的。
想追也無從追起。大概知道一下有這麼個人就好。
回到我們商君鞅身上,還想介紹一下的,就是商鞅也曾領兵出戰。
那年頭真的沒有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很顯然的,儒家所提倡的士人,在當時應該是一種普遍標準。
智體美三育並重這樣。
嗯,商鞅很明顯是一個沒什麼「德」也不怎麼合群的人。
在這次作戰中,商鞅使用詐術欺騙敵軍將領。對方以為只是演一演秦軍就會撤退,放鬆戒心的時候,就被商鞅給滅了。
當然,諸子百家各有自己認為的「德」,不過法家並非一家,他們只是一群同樣以操控百姓為國家之本當作核心思想的人。
甚至管仲偏向社會主義思想,商鞅則偏向資本主義。
不變的是,戰國時代,君權的概念,才真正成形。諸子百家的最後勝利者,正是「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