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子丹這個人,自己得罪了秦王,動用自己太子的力量來刺秦。在那邊跟樊於期講義氣,害死了田光,弄了個雷包給荊軻當副手。
等一下,他有沒有拖累燕國?很可能有。
不要想說,秦王政早晚都是要滅燕的。今天「太子質於秦」本身就很詭異。
一般質子不太會是「法定繼承人」。但反過來,春秋戰國很容易出現把質子帶回去繼承的。
兩者的差異?其實說穿了,就是強國收屬國的問題。
如果燕給秦的質子是太子,那麼應該表示,燕王喜是要趴在地上臣服於秦的。
遠交近攻嘛。
事實上,燕王喜本來在長平之戰後,就打算吞併趙國。結果被趙國老將廉頗打了一個趴。作為燕秦聯合的超友誼關係引子,太子丹往秦已經是十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對,長平之戰的時候,秦王政剛出生。
相對你就會發現,燕丹跟秦政就是在這種局勢下成為「客居趙國的患難童年好友」。
好個咖稱,頂多燕丹自己覺得跟人家很好。秦趙正在打生打死,燕趙則正在唇齒相依,只是燕王喜為人比較陰險一點。
說白了,趙國當時對燕丹不會差,秦政則是沒被殺掉都算運氣。
這些部分《天子傳奇第二部》都描繪得不錯。
太子丹這個人,幾乎只被記載在荊軻傳中,《史記》也只有在燕召公世家提及相關之事。
除此之外,還有一本來歷不明的《燕丹子》,有著更細節的記錄。
你看書名也知道,這次的主角就是燕丹。
跟荊軻傳的開頭說法一樣,燕丹在秦王政二十三年去秦國當質子,但他沒想到,秦王政對他非常無禮,所以他想離開。
不過這裡說,燕丹是有去跟秦王講的。
秦王政說:「如果烏鴉白了頭,馬長出角,你就可以回去。」
燕丹仰天長歎,果然烏白頭、馬生角,秦王只好遵守自己的承諾。(幹話聽聽就算了)
然而,秦王先是安排了機關橋,打算在燕丹過橋時收起來表示壞掉,讓他不能走。
哪想到還沒收起來就真的壞掉了。
秦王政還來不及派人追趕,燕丹一行已經來到函谷關口。但時值深夜,關門未開,於是燕丹又自己扮演了一回雞鳴狗盜,順利查驗文件離秦。
這邊唯一值得提的,就是燕丹不是「潛逃」,而是持有秦王政的通關文件。所以秦國並不能因為燕丹離開找燕王麻煩。
大唐世界太子篇說過,燕丹回去其實就是回他的領地,跟燕王喜沒什麼關係。而很想給秦王政一點顏色瞧瞧的燕丹,就開始奉養勇士了。
這也是為什麼要從《燕丹子》再來一次,你會發現事情的因果有些不同。
在這邊,燕丹早就想刺秦王了。
燕丹寫給鞠武的信,也說明了他的心意。
「丹聞丈夫所恥,恥受辱以生於世也……計燕國之眾不能敵之,曠年相守,力固不足。欲收天下之勇士,集海內之英雄,破國空蔵,以奉養之,重幣甘辭以巿秦。貪我賂,而信我辭,一劍之任,可當百萬之師;須臾之間,可解丹萬世之恥。」
鞠武則回答,仇是一定要報的,但計劃不是很周全,風險太大,我覺得還是應該開個「合縱」,來報太子之仇。
坦白說,《燕丹子》的內容邏輯,比起《史記》更有戰國之風。但內文有一句司馬遷專屬的「死有輕於鴻毛,義有重於太山」,所以後代編造的可能性還是很大滴。
即使鞠武很有道理,可太子丹就覺得不爽,不想聽鞠武的。
鞠武幾番說服無果,才勉為其難的推薦了田光。
田光一開始也是表示,刺殺太瞎。但太子丹就開始像對荊軻那樣,一天三餐的奉養田光(當時頂多一天兩餐的),然後每次都問田光能不能幫忙。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吃人嘴軟的田光才說。要刺秦,我不行。而我看過你的門客,也沒有一個行的。
大家雖然勇敢強健,但只要被激怒,臉色就會變。
「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面赤;宋臆、脈勇之人,怒而面青;武陽,骨勇之人,怒而面白。」
血脈骨之勇不足取,欲成大事,還是要「神」勇之人。
「我推薦荊軻。這是個從衛國來的人,他們一行雖有十幾人,但只有荊軻能用。」
太子丹哪管他公瞎小,有荊軻就請荊軻,接下來發展跟荊軻傳大同小異。只是田光跟荊軻的對話,就不像太史公那樣動不動就天下大勢。
我自己寫演義也會這樣,應該說,如果你沒有深入角色與情境,就會用局勢大事來混過去。
田光說,我跟太子丹推薦了你,太子丹是個不錯的主子,對你也很有興趣,希望你能走一趟。
荊軻答:「志氣相投的話,死也不怕。合不來的話,一毛不拔。您希望我去跟太子交往,我必定辦到。」
一句話交代得清清楚楚。荊軻根本不在乎太子丹,但他願意捨身相報田光。
那田光自殺的原因,也更明顯了:如果就這樣讓荊軻去,這人完全可能不鳥太子丹。
所以,田光咬舌自盡。
任憑荊軻武功再強動作再快,也阻止不了。
同時,荊軻也明白了好友的心意。
荊軻抵達了太子丹的領地,太子丹親自駕車出來迎接,並且讓出較高貴的左位給荊軻。
只是稍稍一愣,荊軻就坐了上去。
太子丹早已先預備好了宴席,在滿座賓客的面前,荊軻坐定。
「田光稱讚太子的仁愛,說太子是不世之才,高行厲天。」荊軻朗聲道:「荊軻離開衛國,跟隨著讚揚太子的聲音一路而來,不辭艱險。而太子也以舊人之恩、新人之敬來對待荊軻,荊軻卻之不恭。正所謂『士信於知己』也。」
太子丹笑問:「田光先生還好嗎?怎麼沒有一起來?」
荊軻答:「田光送荊軻離開時,說太子叮囑他不可洩漏,因而恥於不見信,咬舌自盡了!」
《燕丹子》版有夠精彩,你看荊軻不用等到最後才捅太子丹。
他前一句「士信於知己」,後一句「恥丈夫而不見信」,在滿座賓客面前把太子丹的臉打得啪啪響啊。
「丹所以戒先生,豈疑先生哉?今先生自殺,亦令丹自棄於世矣!」
太子丹馬上來個淚流滿面,但自棄也就是說說而已啊難道他還真的自盡。
眼看氣氛凝重,就有人趕緊上菜上酒,一個個過來給荊軻和太子敬酒,化解尷尬。
血勇的夏扶第一個上來,「我聽說一個人的行事,在家鄉沒有被歌頌,那就算不上好;一匹馬沒上過轡頭拉車,也算不上良駒。今天荊君遠道而來,不知道有什麼可以教太子的?」嗆荊軻默默無名是在屌什麼。
荊軻淡淡道:「超世之行,鄉民怎麼會懂。千里之馬,也是要伯樂來判斷,怎麼會用拉車?姜太公殺豬釣魚的時候,不過是下等人。遇上周文王,則成天下之師。過去沒有人稱讚他,但往後卻是千秋萬世的美名!」
夏扶被噴了一臉,仍不服輸:「我就問你能教太子什麼?」
荊軻道:「我能教太子繼承燕國開國召公的志向,輔佐太子成就上追三王,下勝五霸之業,您以為如何?」
這時候就不得不想起司馬遷的評語了:荊軻,可是個讀書人啊!
夏扶等人,不過是有「勇」的士,荊軻即使不是六藝之士,至少也看得出有勇有謀了。
接下來,大家偶爾會聽過,什麼殺馬取肝,斷美人手的故事,也都是出自《燕丹子》。
比較可愛(?)的還有,荊軻撿瓦礫丟烏龜,太子丹就叫人捧了金粒來給荊軻補充彈藥。荊軻隨即罷手道:「不是幫太子省錢,我就是手臂痛了不想丟了。」
那這邊也說,樊於期是在這期間來投靠太子丹的。
就這樣,過著奢華又從容的日子一陣子後,荊軻才跟太子丹說:「你對我這麼好,該是我回報的時候了,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太子丹這才正色道:「我以前被秦王羞辱過,不共戴天。」
荊軻說:「天下強國莫過於秦,你不以合縱抗之,想要以燕國之力迎戰,豈不像是讓羊率領著狼來跟老虎打架?」
我真的超愛荊軻這種嗆爆太子丹的態度。
太子丹繼續裝孫子,請荊軻出計。
後面的發展,又跟荊軻傳相同,所差僅是高漸離跟宋臆一起演奏唱歌,而風蕭蕭兮之後,夏扶就出來在他們面前自刎了。
對,你有注意到嗎?
骨勇的武陽,就是史記的秦舞陽。這三個人的安排其實真的……就是從史記延伸的啦。
前往秦國的路上,他們去買肉被屠戶羞辱,武陽本來要揍人,卻被荊軻阻止了。
又不經意的打了太子丹一巴掌有沒有?
太子丹因受辱投注時間金錢人命甚至國家想要「為自己報復」。但身負使命的荊軻,認為任務比個人榮辱更重要。
而最大不同處,也就是刺秦王的部分終於來了。
且說圖窮匕見,荊軻抓住了秦王,右手的匕首抵在秦王胸前,竟是凝住不發。
荊軻道:「你長久以來對不起我燕國,又以野心和暴力欺凌天下諸國。樊於期明明沒有罪過卻被你夷族……現在,你聽我的就讓你活命,不從者死!」
秦王政忙道:「都聽你的,不過我希望死前能再聽琴師演唱一曲。」
荊軻不以為意,讓秦王召姬人鼓琴。
哪裡想到,這琴聲卻是摩斯密碼來著。
「他只抓到……你的單衣……扯就破了……」
「越過屏風……遮住他……視線……把劍……往身後擺……就能拔出來殺他!」
荊軻聽不懂在唱什麼,秦王政卻是懂了。
隨著一個爆音,秦王政猛力一個後扯,依計行事。
正要拔劍之時,荊軻已將匕首擲出。
就像永遠不會在一起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不管哪個版本的荊軻刺秦王,這把匕首永遠是碰不到秦王政的。
最終,荊軻被斬斷了雙手,但仍不屈不撓的喊道:「坐。吾輕易為豎子所期。燕國之不報,我事之不立哉!」
我是不知道坐什麼啦,但後面的意思應該是:「我輕易的被太子丹那毛頭小子寄予厚望。你如果不滅燕國,人們又怎麼會知道我的事呢!」
這倒是很明白的表示,本文僅為創作。但作者對於太子丹的厭惡,算是突破天際了。
司馬遷筆下的太子丹還算是個真小人,一開始就擺明車馬要荊軻去死。
燕丹子這裡,不敢講耶。明明對荊軻一無所知,卻將籌碼全部壓在荊軻身上。
對荊軻來講,真正信任的知己,是田光。但田光卻因為太子丹那樣淺薄的無知而死。
《燕丹子》已經不是找太子丹麻煩了,這裡的荊軻,根本上是要燕國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