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餘震猶在：日經亞洲雜誌重磅長篇報導－長江存儲與中國科技業對美國制裁的反擊－Bonus政經情勢評論#4

一、美國制裁大棒隨時再揮下前的自救

　　長江存儲是製造快閃記憶體的公司，在2016成立。現在它的高管每個月都要飛去北京開會，向官員報告擺脫了多少美國科技。該公司已經開始製造64層 和128層的快閃記憶體晶片，並搭配另一家中共科技公司中科微的控制晶片用在固態硬碟上。長江是希望有朝一日和美光與韓國三星並駕齊驅，但現在更大的挑戰是盡可能供應鏈去美化。只是目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晶片製造和設計科技都掌握在美國公司手中如蝕刻、半導體離子植入、晶圓測試和電路設計軟體等。

　　去年中共進口了3500億美金的半導體設備。當美國開始制裁華為時去美化變成優先事項。在川普時代一共制裁了162家科技公司。這波科技產業的自力更生，催生出一堆和晶片有關的公司，目的是各自模仿某領域中稱霸的美國公司。

　　長江存儲也在美國可能制裁的雷達上，因此現在極為謹慎。已經進行了非常仔細的供應鏈審計：想辦法找本地或是非美國的替代廠商。該公司對製造產品所需設備的各種零件來源做了徹底的清查，從製造快閃記憶體的設備、化學材料到很小的鏡頭、螺帽、軸承。 不只是公司自己的生產線，連供應商的產線，還有供應商的供應商也做審計。要徹底搞清楚東西到底哪裡做的、要做多久、有沒有替代品。長江還針對每個供應商都打上一個地緣政治風險分數，並用好幾頁的篇幅列出每個供應商的機器所使用的零組件。長江還派了工程師到供應商的產線去審計，確認產線上所用的零件的產地倒底是哪裡。

　　而不意外的，來自美國的零組件被打的地緣政治風險分數最高，再來是日本 、歐洲的廠商，最後才是本地的廠商。供應商還被要求交報告，說明如何和長江存儲一起多元化供應鏈和尋找替代廠商。總之以前講到自主是希望發展出一些能和國外晶片商競爭的本地廠商。現在是一切都要從頭學起。

　　長江儲存的供應鏈去美化任務是當作國家緊急事件來應對的。該公司去年武漢封城期間也沒有停工，高鐵繼續載員工前往廠區。封城結束後，該公司動員了數百名工程師，包括來自不知名當地小半導體設備製造商的人，輪三班，去重整整個生產過程並盡可能地尋找國外設備的替代品。長江的高管也每個月都提高使用本國製晶片生產機器的比重，並至少確定有何替代方案，目的是建立一條不受美國控制的替代產線。不過該公司數次拒絕了日經雜誌想了解上述過程的約訪。

二、 數年自力更生成績乏善可陳

　　另一方面，當開始面臨制裁的陰影後，對本地公司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各種投資補貼從2014開始已經高達1700億美金，還有其他中國業內同行或是手機業者的保證訂單如小米、OPPO、Vivo等。現在還有個潛規則：要建新晶片廠或是一條新的半導體生產線，至少有30%的生產器具要從自本地公司採購。

　　現在每個美國晶片業各領域的領頭羊都有個中共的分身：長江就是對應於美光、北京的北方華創是對應應用材料公司、上海的中微是Lam Research (科林集團)、天津的華海清科專注發展化學機械平面化設備也是要打破美光的壟斷。這些公司都是目標為安全可控的新產業政策所聚焦的公司。長江存儲也受到國務院和中國積體電路產業投資基金的密切關注，該基金擁有長江存儲24%的股份。

　　事實上，從2013史諾登揭露了美國科技公司參與美國政府的監控計畫後，中共就把依靠美國科技視為國安威脅，開始尋求自主。但類似的不少計畫，錢投了很多，進展卻很慢。2015年發表的「中國製造2025」計畫中訂下到了2025 晶片要達到70%的自製率。但到了2020中共晶片自製率目前只有15.9%。而根據美國研究機構IC Insight 預估到了2025自製率只會達到19.4%。中共境內的晶片銷售只有5.9%是來自本國公司，其他都是來自境內的外商。不過現在中國的晶片商，比較願意購買本地公司的設備；以前沒有人想買本地的設備，怕用了怕影響產品品質。

　　一個本地設備商說2021產能滿載，他的同業很多也一樣。北方華創2020的營收2020比前一年成長73%。中微科雖然也被列入黑名單，但去年營收創下高。 華海清科的化學機械平面化設備開始被中芯、華宏半導體和長江採用。上海市政府投資的上海微電子裝備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和ASML、Nikon或佳能的光刻機競爭。中共現在在全世界晶片製造設備的市場份額才2%， 自給自足的比率才只有10%。目前的晶片荒就和中共公司去年在制裁生效前拼命拉貨有關。

三、痛定思痛後發現處處都是致命傷

　　但說穿了是要高速成長，還是要靠美國科技。長江科技審計後發現：高階鏡頭，精密軸承、無塵室、馬達、射頻元件和FPGA 晶片(現場可程式化邏輯陣列)都是從美國、日本和歐洲來的。還有以下幾種無法替代的科技也是從國外來：光刻技術、蝕刻、離子植入、化學機械氣相沉積等這些被中共政府稱為"卡脖子科技"的領域，不靠美國不行。

　　美國的應用材料公司是離子置入、物理化學氣相沉積、化學機械平坦化的龍頭。Lam Research則是在蝕刻、化學氣象沉積、晶圓清潔設備上領先。還有加州的KLA和波士頓的Teradyne專精於檢測晶圓生產過程中是否有不良品的儀器。除了這些設備，道氏化學、3M還有其他美國公司也掌控了晶片生產的特殊化學原料。在某些關鍵製程，上述公司的設備和原料佔超過80%的全球市場。在某些特殊領域如氣相沉積和堆疊閘，美國是徹底壟斷了市場。

　　另外一個也是卡脖子科技的就是EDA (電子設計自動化)：美商新思科技、益華科技、Ansys還有西門子EDA， 一共佔有90%的市佔率。現在中國的科技業者拼命在找這些公司的前員工來補足短板。 中共自己的EDA公司華大九天表示現在生意多了些。但要他們完全取代新思和益華科技就像是要汽車商造出火箭一樣難。

　　至於FGPA晶片也是美商賽靈思和英代爾旗下的Altera兩家徹底壟斷市場。電腦的中央處理器則是英代爾和超微掌控了超過九成的市場份額。所以其他的產業領導者如台積電、三星、英飛凌和海力士都是大量使用美國科技。荷蘭的光刻機製造商ASML，有一座工廠在美國，機器用的零組件是有20%是美國製。一旦美國把任何一家廠商放上貿易黑名單，大部分的亞洲供應商會把這動作視為嚴重警告。即使在法律上還是可以繼續賣，他們會開始自我設限停止出貨或是至少考慮停止供貨。沒有人想明目張膽地和華盛頓作對 “這很危險 你自己的公司說不定也會變成目標”，一個晶片業的法務總監表示。

　　所以對長江存儲來說，要徹底本地化供應鏈，他們自己也知道不現實。它希望和美國、日本和歐洲的供應商保持良好關係。為了擴張產能和快速成長，長江也是一直買美國設備和零件來擴產。 “即使轉向本地供應商的趨勢是不可逆轉的” Bernstein 顧問公司的李姓分析師表示。

四、自力更生難、幸好被美國全面脫鉤也難

　　雖然說中共的晶片業要徹底不用美國零件不太可能，但反之要把中共徹底趕出美國的供應鏈也不太可能，中共現在已經佔美國晶片商銷售額的25% 。Peterson Institute的Chad Brown表示拜登政府的中共政策還不清晰：一方面美國希望中共按照承諾多買晶片，另一方面又祭出禁令限制中共使用美國科技。

　　他認為美國有可能針對特定領域如軍事和國安方面去設定出口限制，但如果限制太多半導體產品的出口，很多美國公司也會受傷。 目前拜登政府尚未放寬對中共科技的限制。除了川普時代已經被制裁的162家公司，四月美國商務部又把中共的七家超級電腦公司放上實體清單。4月12號並在白宮召開關於半導體和供應鏈韌性虛擬CEO會議。世界最重要的三家晶片製造商英代爾、三星和台積電都與會。還有汽車製造商如福特和通用的高管。會中一起討論如何維持美國在全球半導體業的領先地位。拜登在會中的致詞提到”中共積極地想要重整和宰制半導體供應鏈” 這是他引用23位參議員一封公開信的內容。

　　作為基建計畫的一部分，拜登政府也已經宣布要投入五百億美元針對晶片的製造和研發。美國的外來投資審查委員會（CFIUS）去年更收緊了判定外國收購案是否有國安風險的相關規定。之後台灣政府的投審會也宣布一系列新規定來從嚴審查中資投資台灣的科技公司。同時義大利政府也否決了一件來自深圳的投資公司收購米蘭一家半導體公司的案子。台灣和南韓都受到了來自美國的壓力要協助美國在本土製造晶片。台積電和三星也被迫切斷和主要客戶華為的關係：台積電來自中國的營收在2021年的1月到3月下降到只占6% ，去年同期是22% 。三星過去三季也經歷來自中國的營收一路下滑。

　　總之，全球大部分的晶片開發商和製造商目前都還是必須選擇和美國站在一邊， 因為美國的科技在它們的產品服務中還是佔多數。「短期內因為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中共的科技發展會放緩一些。但長期來看，在中共看來，他明顯需要建立一個有競爭力的科技業。這是一個難以抗拒的趨勢，而且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旺宏的創辦人和董事長吳敏求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