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紀錄】2020暑 1023梯 台灣彰化 ‧ 路上

【微客 第1023梯 彰化 ‧ 路上】— 陳紹恩

志工對我來說始終是幫助自己遠過於協助他人的一個職位。從高中第一次的志工體驗開始，我就一直視志工為滿足人類各自的成就感與消解愧疚感的工具。但這次的彰化路 上之行使我開始有一些不同的想法。路上教會真的有因我們短短七天的出現而有所改變 嗎？以前的我會說“不可能”，現在的我會有些遲疑地回答“不知道”。

以前的我認為改變自己已經要花很大的力氣了，哪來的精力改變他人？我不愛運動的習慣改了那麼久依然沒變，要在七天內改變20位孩子的命運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出完隊的我發現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對於志工的既定印象有些扭曲。許多志工服務機構與組織時常把 “改變“ 兩個字掛在嘴邊，而改變最大的志願便是改變全世界，這讓我一直認為志工都是只想著改變世界的人。而獨自一人當然不可能改變世界，就連要改變路上教會都不太可能，因此“志工”一直是讓我覺得肉麻且嗤之以鼻的名詞。

但誰說過改變一定要 “大”，一定要“全面”，一定要“完整”？在路上教會借宿的一周當中，我親眼目睹許多不公，很多不足，更多不完整，但同時也體會到好多的愛。只是，我們的拔刀相助有沒有幫助到他們依然是無法逃避的問題，志工的工作就是服務，而服務的目的便是增加生活品質。我們就算犧牲奉獻還是很有可能無法改變小孩子缺乏師資及物資的事實，也無法改變阿公阿嬤年老病死卻無法擁有兒女陪在身邊的事實。在這一週內，我不禁反覆地問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當志工？

當志工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們到路上教會是否只有增加麻煩？難怪微客的行前提醒之一是“他們沒有我們，可能還比較開心點，除非我們就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而對於這句話，我感同身受。我所負責的小朋友雖然天真可愛外向聰明，但卻在第二天開始漸漸地藐視我。他是否喜歡我我無從得知，但他的不理會讓我一開始很受傷。明明第一天還跟我分享了很多有關他的家庭與嗜好，也拉著我跟他一起玩樂耍野蠻，怎麼翻臉跟翻書一 樣快，短短幾小時就吧我當空氣了？這使我開始擔憂我這次出隊的價值，與隊員們建立的好感情除外，我來這邊台語也不會，到底幫了什麼忙？沒幫忙我還能獲得什麼回饋？真的只有幫忙搬鐵門、搬樹枝嗎？第三天傍晚我決定不再那麼緊緊跟隨我所負責的小朋友，放開眼界看看其他志工與小孩的互動。我也開始把自己當一位單純來體驗路上生活的人，承認自己很可能“微”不足道，只是過“客”，把自己縮小。“志工”兩個字在那晚開始有了不一樣的定義。

縮小自己才能放大他人，放大了他人才能仔細觀察學習。從第四天開始，我察覺到 小朋友的創意無限，細心體貼，純真爽朗。尤其是我負責的小朋友，我從他身上發現自己的不足。看著他們在樹枝上作畫，用葉子點綴成一件藝術品，我不禁質問自己是否已經失去童年的創意無限，擁有戲劇系學士學位的我發現九歲小孩的藝術品是我做不出來的。我更發覺我所負責的小朋友的無私與細膩可能是我缺乏的。

小朋友：“我做完了！我還做一個。”

我：“你為什麼要做兩個？”

小朋友：“一個給我，一個給妹妹。”

我當時很驚訝，當年九歲的我弟弟一歲多，但我直到高中快畢業時才開始有為我弟弟著想的念頭。這位坐在我身旁，對我不加以理會的小朋友卻連一根樹枝都有想到要跟妹妹分享。那便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付出會得到更多回饋”這句話的含意。小朋友們有可能會忘記很多我們志工跟他們做過的事，分享過的笑容以及被我們管教的時刻，但對於我來說，他們幫我上的課比我的教案與課程還成功。

同樣的概念，跟一群幾乎比我小的志工們一起出隊使我反思，他們同樣地成為我在此行的借鏡。起初我一直感慨時代的不同，與絕大多數的國高中志工們聊不來，認為他們幼稚。有一些團員因為是被迫而參加此梯隊而明顯地心不在焉，對志工一職完全無感。說實話，這一點我倒是能體會，為了學校服務時數而當志工是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此梯隊是我頭一次真心想要服務的經驗，有享受到過程的一次。後來我驚訝於當中許多國中生對於他們負責的小朋友所提出的疑問與想法。在最後的一兩天中我看見他們的用心，就連我自己的弟弟都有認真幫助他人的一面。是這一次的活動啟發了他，還是他一直有這一面只是我都沒察覺到？看著他們這一週的成長打破我對國中生的既定印象，沒有這些志工們我可能會持續地認為屁孩除了當屁孩什麼都因為年紀太小而不懂。因此，我也再一次地檢視自己：我真的有比他們成熟嗎？我對他們的既定印象在第一次看到他們與他們互動時就再也沒變過，這樣的偏見是否也是不成熟的特徵？

最後，和阿公阿嬤的對話與相處中我深刻地反省自己與我的奶奶的互動關係。每與一位阿嬤講話，與一位阿公說“ㄌㄧ ㄏㄡˋ”時便使我有一種想多與我的奶奶相處的衝動。我更在此行的尾聲暗自發誓要把台語學好，這樣下次即便是我自己造訪路上也可以安心地幫阿嬤撥花生。

這篇心得非常難寫，除了我的中文有所退步之外，我也還在慢慢回味上一週在彰化路上所發生的一切。不管是與團員們、老人們、小孩子們、當地老師們、甚至是隔壁冰店老闆娘的互動，我都看見了自己的不足與幸運。我跟他們不一樣，出生於天龍國，輕而易舉地赴美求學，完全不懂有人幫忙自己帶小孩及煮飯的安全感。我也無法保證他們是否有這樣的安全感。但今年二十二歲的我慢慢地相信幫助自己是協助他人最有效的第一步。彰化路上的經驗使我對志工一職另眼相看。我們的目標依然是協助他人，但第一步很有可能就是認識自己，我們的目標很也可能還是改變世界，但第一步一定是了解我們週遭的世界。

近幾年來，我開始相信每一件事的發生是有原因的，原因可能不明但一定有意義。 我的志工旅程在這一次的出隊經驗展開了，會就此結束嗎，我也不曉得。但能確定的是這次的旅程對我來說意義非凡。還有好多值得我細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