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性／生活》：性（幻想）是生活的一部分，不分性別

近年來有許多現象不斷暗示，市場對於著重女性觀賞角度的情慾影劇作品，有很龐大的需求；改編自浪漫／言情小說的影視作品，可以有相當高的賺錢潛力。Netflix 的話題大作《性／生活》就是最新的證明，即使評價普遍不算高，仍然在全球吸引大批觀眾，將本劇推上好幾個國家的排行榜首位。

《性／生活》主角比莉（莎拉．夏希）是住在康乃狄克州郊區的人妻，與丈夫庫柏（邁克．沃格爾）育有兩個孩子，她的日子安穩但極為無趣，丈夫「性」趣缺缺更令她洩氣，不禁懷念起年輕時期在紐約的狂野夜生活，以及充滿激情的前男友布萊德（亞當．狄莫斯）。

在近期以女性為主要受眾的影視作品裡，《性／生活》處在一個折衷點。它講愛情與婚姻，但比同類主題的多數戲劇更火辣；它又不若《禁錮之慾》與《格雷的五十道陰影》那樣激烈、帶著 BDSM 性質、脫離一般女性的生活。《性／生活》當然也有近似奇想的成分──多數女性不會有那麼火辣的青春性史、以及如此完美的郊區老公，但它仍把現實女性的困擾加進劇中。

例如生完第二胎不滿一年的比莉，「哺乳」與伴隨而來的困擾，不斷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約會前要擠奶，在公廁要擠奶，連在外面坐啊坐著的都有好心路人提醒妳正在漏乳汁、弄濕了上衣；以前年少輕狂時，乳頭被咬是歡愉快感來源，現在卻是邊哺乳邊打嗑睡卻被嬰孩咬到痛醒；在與丈夫試圖重燃熱情之時，比莉卻尷尬地噴出油膩膩的乳汁，弄得兩人狼狽又掃興──在《性／生活》裡頭，這狀況可不像某些特殊 A 片呈現得宛如獵奇嗜好那般令人興奮，而是很不得已又尷尬的人母日常。

《性／生活》劇情幾乎完全由女主角的視角出發，是一位郊區人妻用懷念的眼光回首活躍的性生活與曾經擁有的自由，帶著遺憾心情回想「以前那個女孩到底跑去哪裡了」。拍攝紐約夜生活與激情場面時，導演往往選用紫色與粉紅色交融的繽紛燈光，布萊德總是帶著深情溫柔的眼神望著比莉，情意綿綿；而康乃狄克州的家中則是一片素雅白淨，丈夫似乎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或孩子身上，與比莉沒有什麼富含感情的互動，連認真的聊天都沒有。年輕歲月的激情，對照無趣中年生活的性挫折與後悔，差異如此大，令人理解比莉對於所謂「愛情泡泡小衝動」的渴望。

鏡頭與畫面，也是以女性角度出發。《性／生活》第一季的主創 Stacy Rukeyser 為女性，六名編劇（包含主創 Rukeyser）之中有四名為女性，八集共四位導演、以及親密行為協調員（intimacy coordinator）全為女性，算是從劇本內容、畫面呈現到觀看角度都是蠻徹底的女性視角。女主角是常常上空沒錯，但需要正面全裸的是男主角，攝影機也常常特別捕捉兩位男性角色的肌肉線條。香豔刺激的性愛場面，著重的不是「把活動拍清楚」，而是製造出情感泉湧而出的氛圍，讓大腦將其它沒拍到的補足。

當然，每位（異性戀）女性對於理想愛情有不同的喜好與細節要求，不過，若討論何種處理原則能吸引大多數女性，那麼我會說，女性觀眾更著重角色之間的感情與共鳴，而非純然的物化，因此情感／情慾的萌芽發展過程，眼神交流與肢體語言，以及曖昧的對話與氣氛，重要性很高。對很多女性而言，兩人手指相碰，或是充滿感情的擁吻、愛撫，往往比性器結合、或是男性觀眾視為關鍵的「money shot」還要誘人。

談及女性觀眾的凝視，近期更好的典範是同樣由 Netflix 出品的《柏捷頓家族》，該劇除了滿足女性觀眾的色慾視角，也很著重心動與浪漫的細節，例如偷偷想碰觸對方手的樣子，或是男主角望著女主角熱切卻欲言又止的表情。

《柏捷頓家族》、《性／生活》的爆紅，證明此類「女性向限制級愛情影劇」是非常有市場的，但這種現象並非現在才開始。例如幾年前《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系列共三部電影，總共在全球拿下超過十三億美金的票房，就算與一些動作片或超級英雄電影相比也不會太遜色，成本也相對低。而在它之前，還有連《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原著作者都是粉絲的《暮光之城》系列，拍成五部電影的全球票房總和超過三十三億美金。然而即使這些電影創造出票房佳績，大型電影公司對這類以女性觀眾為主的電影，仍是興趣缺缺，不僅限制級的言情小說翻拍作品幾乎找不到，連適合大眾的浪漫喜劇都沒推出幾部。

這情形給了 Netflix 與類似平台一個大好機會，填補其他公司忽視的藍海市場，滿足許多女性觀眾的渴望。2017 年，Tosca Musk（特斯拉創辦人伊隆．馬斯克之妹）創辦 Passionflix 影視平台，有授權內容也有原創內容，它可以說是浪漫影劇界的 Netflix，也像是 Hallmark、UPtv 或 Lifetime 電視頻道浪漫影劇作品的限制級版。最特別的是他們的原創電影與影集，主要以改編女性喜愛的暢銷浪漫／言情小說為主，例如 Passionflix 改編的《Gabriel's Inferno》，原著小說有許多粉絲，與《格雷》系列同為受《暮光之城》啟發創作的同人小說，也都曾擠入紐約時報暢銷榜，但沒有大片商願意投入。

或許多數人還是隱隱認為這類作品「不登大雅之堂」吧，所以即使有獲利潛力，短期內有興致出資的，應該仍會以線上影音平台為主。不過，由這樣的平台拍攝也有好處，它們不像傳統電影公司需要追求票房與觀眾基礎的極大化，而是追求訂戶花在這些作品的時間最大化（願意重複觀看更好）、願以「嘗鮮」角度偷偷獨自觀賞甚至「一試成主顧」、並且忠誠地每月付費期待同類新作品，因此 Netflix 可以放手追求大膽香豔的題材，Passionflix 可以完整保留言情小說令人臉紅心跳的部分，並盡可能滿足原著粉絲的意見及喜好。

雖然已進入 21 世紀的五分之一，「女性情慾」似乎還是帶著不少羞恥意味。《格雷》系列被稱為「地方媽媽看的 A 片／A 書」（mommy porn），《Gabriel's Inferno》則被稱為「有思想的女人看的 A 片／A 書」（thinking woman porn），但很少有人會強調某些片子是給某種身分或年齡的男人看的 A 片。這多多少少暗示著，社會仍將女性的情慾需求視為一種「特別」、甚至有點令人發笑的議題，也就難怪很多看浪漫言情小說的讀者都頗為低調，甚至不好意思在公共場所閱讀。

目前影視圈的「主打女性觀眾的情慾片」風潮，或許能促使社會更習慣、更以正面態度看待女性的性欲與歡愉，女人談論時也可以拿開羞恥的感覺，不再是禁忌。從世界各地的高接受度與熱烈討論程度看來，在《性／生活》之後，還會有更多香豔刺激的女性向情慾電影或影集要問世。現代的女性或許仍會因婚家、育兒等等「女人家的事」感到苦悶，但幸好，「解悶」的影視作品也越來越多了，姑且拭目以待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