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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選書|《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88 分 vs 86 分?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本文摘自《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
書摘文字及照片皆由新經典文化提供
Photos by Nicolas Guérin
Copyright © 2019 Suzuki Toshio / Bungeishunju Ltd.
註:宮先生:原文為「宮さん」,是鈴木敏夫與高畑勳對宮崎駿的暱稱。
最初說要做《龍貓》的時候,宮先生腦海中的導演並不是自己,而是高畑勳。他告訴我:「我不當導演喔,鈴木先生,請你去說服高畑先生。」所以我把高畑先生帶到宮崎駿當時位於阿佐谷的「二馬力」事務所,比起由我居中斡旋,讓他們兩個直接對決還比較快。宮先生果然死命說服高畑先生:
「現在有個這樣的企劃,我已經構思好角色了,可是還沒有想好故事,也不知道要拍成什麼樣的電影,所以想請高畑先生來主導。高畑先生肯定比我更擅長處理這種事。」
然而高畑先生死都不答應,宮先生只好放棄。回家路上,我與高畑先生走向阿佐谷車站,走了十五分鐘半途停下來喝茶。我說:「兩位好久沒合作了,合作起來一定很有趣。」這時高畑先生這麼說:「這次企劃的原著是宮崎駿,由他繪圖、我執導的話,我這個導演會變成夾心餅乾喔!對我而言是吃力不討好的案子。」
原來也會發生這種事啊,我上了一課。於是由高畑先生製作《龍貓》的方案便一筆勾銷。可能是我把企劃本身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大家都會贊成,沒想到當時德間書店的副社長山下辰巳面有難色地說:「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嗎?」
其實早在十年前,宮先生就向日本電視台提案,把龍貓的角色拍成電視特輯,可惜沒被採用。主要是宮先生的個性不會強力推銷角色,所以光看到人物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覺得好。也就是說,大家要看到角色在「動」,才能感受到宮崎駿筆下人物的魅力。所以任憑我再怎麼強調「以昭和三〇年代的日本為舞台,描寫妖怪與小孩互動的故事」也無法扭轉既有印象,自然也吸引不了德間書店,我簡直走投無路。《天空之城》上映後,宮先生、高畑先生、我、山下先生,以及我編輯部的上司尾形英夫一起在銀座用餐,席間聊到「接下來也請繼續創作」時,提起《龍貓》的故事,山下先生直言不諱地說:
「《龍貓》這個企劃很難通過,因為觀眾還是比較期待《風之谷》或《天空之城》這種有著西洋名的作品吧。」
擋下這樣的意見,並漂亮地反過來說服對方的人是高畑先生。其實我事先將我想拍《龍貓》,但遭山下先生反對的事告訴了高畑先生。
「山下副社長的意見或許足以代表宮崎動畫的影迷。山下先生用了『西洋名』這個特別的說法,我倒覺得那是為了呈現冒險動作片中奇幻氛圍的要件,而觀眾確實期待這種要件。」
席間,高畑先生接著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宮先生想拍《龍貓》這一類的作品要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回得真漂亮。聽到這句話,山下先生有些狼狽地說:
「我明白高畑先生的意思了,那如果是拍成錄影帶規格呢?」
電影這件事,企劃如果搞砸了,可能會虧損好幾億圓。如果是奇幻冒險動作片,還能稍微掌握數字,但是像《龍貓》這樣的片子搞不好無法大賣,而且赤字可能高達數億圓。這點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山下先生才會建議拍成「錄影帶規格」。至此,我內心第一次燃起不甘心的熊熊火焰。
兩片聯合首映突破重圍
我的腦中浮現出一個點子:既然《龍貓》無法單獨成立,那就請高畑先生再做一部片,兩片聯合首映不就解決了嗎?當時我的上司,同時也是《Animage》的前總編輯尾形英夫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製片人,突然冒出一句話:「高畑先生,我很想請你製作一部片。我們的孩提時代都在戰火中度過,過得無比艱辛,而戰後當大人們全都喪失自信時,只有小孩還生龍活虎⋯⋯可以請你拍一部這樣的電影嗎?」
我好佩服,心想尾形先生真是了不起。高畑先生也說:「聽起來很有趣。」尾形先生把後續交給我:「那接下來就交給敏夫了。」我與高畑先生開始討論要提出什麼企劃。通常這種時候,高畑先生不是那種馬上就能回應的人,唯獨這一刻,他的眼神變了,對這個「聽起來很有趣」的提議非常起勁。在那之後,高畑先生和我到處找尋有沒有什麼可以搬上大銀幕的原著作品。高畑先生找到的是描寫東京戰爭孤兒的書《跑遍日本的少年們》(村上早人著),我們立刻討論電影的可行性,結論是「很難做成電影」。換句話說,在做出動畫《螢火蟲之墓》前,就已有這麼一本傳說中的原著作品,而且這本書的書腰上還印有野坂昭如的推薦文。
野坂先生的《螢火蟲之墓》其實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因為我十八歲來東京那年是一九六七年,同年秋天,《螢火蟲之墓》在《ALL讀物》雜誌上刊載。我那時就已經夢想著將來要從事與電影有關的工作,夢想著有朝一日要把《螢火蟲之墓》拍成電影。只不過,故事裡的小孩戰後非但沒有生龍活虎,還死掉了。所以當我問高畑先生:「可能跟企劃宗旨有所出入,你讀過《螢火蟲之墓》嗎?」高畑先生雖然沒讀過,但他見多識廣、博學強記,所以知道大致內容,說他會找來看,而且看完後立刻告訴我:「好好看!」
然而,即使企劃已經拍案,當時吉卜力的實質負責人原徹卻反對兩片聯合首映的方案:「一次製作兩部電影太勉強了,就連東映動畫都沒做過這種創舉,你們打算怎麼進行?」當時跟現在都一樣,有能力製作動畫的人並不多,可以想見最後一定會變成搶人大戰。但我認為各自都是六十分鐘左右的中篇電影,應該還是有辦法搞定。
於是我又拿著兩片聯合首映的企劃案去找山下副社長,結果被狠狠地痛罵一頓:
「《龍貓》已經滿嘴妖怪了,這次居然連墳墓都來了。妖怪加墳墓,你到底在搞什麼!」

八十八分與八十六分的對決
如果是兩片聯合首映,就必須再多一個工作空間,所以我們在吉祥寺的吉卜力工作室附近又租了一間辦公室。這次找工作室沒花太多工夫,而且立刻決定讓高畑先生使用原來的地方、宮先生去新地方工作。因為宮先生喜歡新的工作室(笑)。
苦的是其他員工。定案那天,宮先生就敲好所有至今合作過的主要工作人員的檔期,動作真快。這就是宮崎駿的過人之處。
與此同時,宮先生與高畑先生都看上負責繪圖的近藤喜文。
宮先生看到當時童書作家林明子創作的《第一次上街買東西》,大受感動。林明子筆下有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走路時不是挺直身體往前走,而是往前傾或向後仰地走路。宮先生也是畫畫的人,自然會留意到這種細節,他認為可以加上動作,畫成動畫。可是自己截至目前描繪的動畫都沒有這種筆觸,所以在思考有誰擅長表現律動感時,他想到了近藤喜文。當時近藤先生還沒加入吉卜力,所以宮先生親自上門遊說。
另一方面,我問高畑先生:「你打算找誰來畫?」他回答:「我屬意阿近。」—他與宮先生英雄所見略同。這下子可麻煩了。我不知道近藤先生該與誰合作,也沒去見近藤先生,因為我覺得以半吊子的心情去找近藤先生,他大概不會點頭。
這時宮崎、高畑的對比很有意思。宮先生跑了好幾趟,試圖說服近藤先生,高畑先生則完全不動。即使我提醒他:「宮先生去遊說阿近了喔,你不去嗎?」他也只說:「這個由製片人決定就行了。」即使宮先生好心地向他推薦許多人:「誰誰誰很適合當作畫指導。」高畑先生仍對這一切毫無反應。有一天,我終於沉不住氣問他:「萬一近藤先生不來你這邊,《螢火蟲之墓》怎麼辦?」高畑先生簡單地回了一句:「可能就拍不成了吧。」都努力到這個階段了,他居然能如此雲淡風輕,真令我驚訝。
我就是在這一刻做出決定:宮先生自己畫好了。
我去找阿近,開門見山地問他:「說真的,你比較想畫誰的作品?」阿近回答:「我兩邊都想畫。」我拜託他:「請你一定要選一個。」他說:「我選不出來。因為選了一邊肯定會得罪另一邊,可是我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請鈴木先生替我決定,我會遵從你的決定。」於是我說:「既然如此,請你畫《螢火蟲之墓》。」然後直接去找宮先生。
直覺敏銳的宮先生立刻明白我想說什麼,氣得跳腳,當場放話:「我不幹了。」
「從明天起,就跟大家說我得腱鞘炎住院了。我可不想聽別人在我背後說三道四,說我爭取不到阿近悔恨不已,所以我從明天開始住院。這麼一來,《螢火蟲之墓》也會畫不成。」
真是個有趣的人。這種時候我不會辯解,而是逆來順受地讓宮先生破口大罵,直到他說「我要回去了」之前都任由他發洩。這本來就是編輯在做的事。既然對方橫豎都要生氣,乾脆做好心理建設,讓他徹底發洩完所有怒氣。
結果第二天早上八點左右,接到宮先生的電話,他劈頭就說:「我去揍了阿近。」差點沒嚇死我,耐著性子問下去,原來是發生在夢裡的事。宮先生說:「我的氣消了,可以開工了。」就這樣,吹響了《龍貓》起跑的哨音。
(本文摘自《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
書摘文字及照片皆由新經典文化提供

《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新經典文化
這本《天才的思考:高畑勳與宮崎駿》特別之處除了可以看到三巨頭
  —— 製作人鈴木敏夫 X 導演高畑勳 X 導演宮崎駿
各自的個性、對彼此的愛、相處與工作如何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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