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鈴鐺」與「老七字調」

寫於2020.8.26

央廣「寶島大舞台」錄音時，因為我帶去的歌仔調音樂檔，無法即時插錄，因此採先作訪談錄音，再加插歌例的「後製作」。由於我對各首歌例的長度估計不正確，各歌調的所在位置也未交代清楚，以致第一集中的「喝鈴鐺」時間過長只播一半 ，第二集中的「古七字調」（新編周成過台灣的第一首歌調），誤播為「新白蛇傳」的第一首「都馬調」。特向看聽的朋友致歉，同時把這兩首歌調「喝鈴鐺」與「古七字調」，在此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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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鈴鐺」是我杜撰的歌調。描述周成初到台灣，與鄉親「阿六」同以「喝鈴鐺」為業的叫賣情形。有說、有唱，內容也刻意描繪兩人的不同性格，例如周成不耐人客的「糟蹋」（chau1-that4)、樹蔭下打盹偷懶，與勤儉素樸的阿六有性格上的差異。

「喝鈴鐺」（hoah4-leng5-long1）這行業離今天已很遠，裡頭的「雜細（雜貨）」名稱，對年輕輩而言，也可能已算「古董」。

「鈴鐺」為短柄小鼓，鼓兩側各裝一顆小墬子，轉動鼓柄時，小墜子會在鼓面敲出「leng-leng-long-long)的聲音，以這聲音為行業代表，讓人聽到鈴鐺聲，就知道可以添購欠缺的雜細啦。我小時候見到的「喝鈴鐺」的人，是肩背大包袱，包袱內裝些針線、茶油、柴梳、茶箍（當肥皂用）、面巾、胭脂、椪粉等等日常百貨。手持「鈴鐺小鼓」，「一庄過一庄，一街過一街」做「服務」（我歌詞中說的「犁頭、割耙」這種較重的農具，可能有點「言過其實」）。

以前傳統社會很多行業都有代表性的「信物」或歌曲。如「殘豬」的人會唱「有豬通殘有無？」，有時不唱，用自製的短笛吹「1 3 2 1 2 121」，大家聽到笛聲就知道他在唱 有豬通殘有無？」。「殘豬」中北部人會說是「閹豬」，不過據我的理解，去掉公畜的睪丸叫「閹」（ian1)，去母畜的卵巢叫「殘」（chan5)，「殘」的語意似乎涵蓋「閹」。再如收購「歹銅舊錫」（廢而不用的舊物的代稱）的人，會唱「有酒矸通賣無？歹銅、舊錫、歹鐵仔、歹簿仔紙，攏總提來賣我」，其實鴨毛、鵝毛，也在收購之列。這種收購舊貨的人的代表「信物」，是「銅管仔」（罐頭空殼）做成，搖動會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其他如「掠龍（按摩）噴（吹）噠滴（像笛的樂器聲）」。「喝鈴鐺」的除了「鈴鐺鼓」為代表信物之外，有沒有用唱的，我不知道，但會喊「喝鈴鐺，賣雜細啦」，並且順口用唱的，應該是合理、自然的發展。例如劉福助唱的「阿清仔伯」，描述的就是「喝鈴鐺」的情形（好像別名就叫「喝鈴鐺」），是一首很好的歌曲，讀友可找來聽聽。

各行業多有其信物或歌唱，說來不僅會興起幾許懷古的幽情，還會感嘆這是文化發展的基礎和肇始。今天類似販賣東西的人如何呢？要嘛，就開小貨車，以擴音器叫賣、播放與行業不相干的流行歌，吵雜令人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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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中我選播「古七字調」的原因，主要是想解釋什麼是「四空仔」。

老歌仔的七字調（所謂「大七字調」亦然）的重要特色，是第一句第七字後，多加一個唱「咿」的拖腔。因為多加這一拖腔，使七字調成為有四個過空（或叫「過門」或叫「過點」），這「過空」一般簡稱「空」。多加這個唱「咿」的拖腔的七字調，就叫「四空仔」。以後省略這拖腔，就叫「三空仔」七字調。

歌仔音樂中的「過空」，是早期演員出場表演時需「踏四角」（踏四門）時用的。

歌仔戲中「空」的意思，與南管的「空」的意思完全不同。南管以「洞簫」為管位做調門的稱謂，「四空仔」指洞簫的第四孔為調的「工音」（工音就是簡譜的3音，屬羽（6)調式)，所謂「五空仔」就是以洞簫的第五孔為3的調門，屬徵（5）調式），餘類推。

歌仔戲的「空」與南管音樂的「空」意指完全不同，這個概念很重要，所以說兩次。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學術界普遍以台灣歌仔戲「七字調」，是閩南的所謂「錦歌」的「四空仔」發展而來，之所以有這樣胎源關係的「聯想」，除了台灣七字調有「四空仔」的說法之外，另一原因是所謂「錦歌」的「四空仔」歌詞，和台灣歌仔戲七言四句體一樣，因此也有「七字調」的稱謂----好比是把張飛、張非、岳飛看做同一個人一樣。

重點是：

一、閩南所謂「四空仔」是南管管位的調門名稱，台灣七字調的「四空仔」是指有四個音樂過門。

二、「詩讚系」的曲藝，有不少歌詞是「七言四句」，像彈詞的唱調自然可能簡稱為「七字調」，林江山老師就說，晉北道情的唱調，直呼為「七字調」，當然與歌仔的「七字調」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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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事物名稱，很多名稱相同，實際內容指謂常常不同的情形。就「四空仔」這名稱，除了指四個過門之外，歌仔戲界還有兩個意義：

一、指四句歌詞各用不同的歌調來唱。例如第一句唱「倍士調」，第二句唱「串調」，第三句唱「桃花過渡」，第四句唱「留扇調」。這種唱法標新立異或作怪意義比較大。

二、借用北管的「梆仔腔」這曲調，有人叫「三伯探仔」，這應該是有人在三伯往探英台過程中唱而得名。也有人叫它「四空仔」，原因有點費解，猜想可能也與使用四個過門，供演員「踏四門」有關。

總而言之，歌仔戲「四空仔」的名稱，都與南管系統的管位名稱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