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打電話,因為我是內向者。」 即使許多朋友感到驚訝(甚至懷疑),我始終清楚認知,也從不厭其煩地如此告訴他們。 許多人對「內向者」的誤讀,是認為內向者怯於面對人群,因此選擇活在自己建立的框架中,以逃避這個社會湧進來的聲音訊息,但這不利於社會化。在我也吸收這些誤讀之前,我也因此而困擾著,直到接觸了心理學分析,以及拜讀張瀞仁老師《安靜是種超能力》之後,覺得應該要來寫點什麼。因為我相信,「異」來自於「同」;我們所認知的異,不應該是「負面」的,而是「獨特」的。性格有多樣分類,自閉亞斯也有光譜,內向之於外向,也不過就是亞洲之於歐洲這樣的存在,本有其理由與意義。 拜現代化資訊普及之賜,我終於明白,我幼年至今某些格格不入的心理狀態與行為都是源自於我是「內向者」的緣故,雖然我不願意用「早期發現,早期治療」這句話來形容我一直在做的事,但我的確從不間斷調整自己以融入這個社會,因此,在他人眼裡看來習以為常的行為,卻是我耗費極大心力刻意為之才能完成。 若以我個人的生活體驗來解釋,內向者所畏懼的主體其實並不是人群本身,而是人群所乘載的資訊量(已發的加上隱含未發的)。內向者有個很經典的指標,就是大腦必須先將眼前的資訊下載、吸收,內化成個人理解,才能做出比較完整而具邏輯的回覆,資訊量過載往往導致內向者處於當機狀態,而我們為了避免大量當機導致主機衰竭,生物存活本能就是逃避。 換句話說,如果想讓內向者一刀斃命,或大難不死也重傷的方法,就是讓他們「沒有時間準備」;而內向者要在社會上存活下來的方法,就是在平常「大量而多樣化的準備」以隨時迎敵。 我雖然也不特別喜歡見面談話(有要事商談的那種),但「電話往來」才是我至今無法完全克服的心魔。尤其必須「立即」打電話給他人,又或他人當下表示要打電話來(但卻未明確表示有什麼事)的時候,惱人內心小劇場就上演了: 「我該怎麼說?」
「我該怎麼答?」
「我該答應嗎?」
「我該拒絕嗎?」
「答應的理由是什麼?」
「拒絕的理由是什麼?」
諸如此類的迴圈至今仍然反覆,無解。 對於內向者族群而言,我們人生的中心思想就是「準備」,但打電話就是很難事前準備的行為。通常會見面,大部分都有預告性與會晤的目的性,無論是否赴約,給內向者的緩衝時間仍然較充足。若外向者的資訊速度是光纖網路,內向者處理資訊的速度可能只有512K。而比起會面,電話裡僅憑聲音,少了表情,內向者無法明確得知對方意圖,亦難以迅速處理資訊,不幸陷入沉默後的尷尬更使我們無法招架。 身為純種內向者,從小到大我莫名排斥接電話,也盡量避免打電話。進入職場後在傳產當生管品管,雖然需要電話溝通,但並非大量聯絡,主要的時間還是對內協調與庫房工作,有時候甚至一整個早上都不需要與人說話,所以我沒有急迫地感受到電話往來這件事帶給我的衝擊。 直到我因為生涯規劃進入金融機構,真正的內向者危機才宛如海嘯迎面而來。除了面對窗口客戶的血淚史,光是打電話這件事,就讓我花了許多時間才從支吾其詞到鎮定回應,當然,事前準備的SOP必然不可免。
我那時的自救方法是:
1.確認溝通目的。(是行銷?是通知?是補件?)
2.確認客戶身分。(先生/小姐/太太/阿姨)
3.建立適當問候語與道別語(早安/您好/請教您/感謝您)
4.最後將溝通內容整理成摘要,避免電話行進中腦袋當機
(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撥通電話) 也許很多人看到這裡會唖然失笑:不就打個不到1分鐘的電話,有必要搞得風蕭蕭兮易水寒嗎?多人不明白的是,未消化的資訊對內向者來說,其實是一把兩面刃,在我們還未掌握運用它的精髓之前,只能如履薄冰,別無它法。 我現在仍然喜歡文字溝通,也不愛講電話,但認同蘇軾在〈教戰守則〉裡說的「善養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勞」,要存活於這個世界,我們只能居安思危,逃避無助於成長。我自認既然不擅長,那便平時多準備 。發揮優勢固然重要,但我們不須澈底放棄自己的弱項,也不強求自己將弱項做到跟他人一樣的高度;只是把它做到「差強人意」仍然有其必要,如此可以幫助我們在職場上比較順利,至少比較平安。 以上,祝福所有內向者都可以順利完成「職場電話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