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台北永和,我住了將近三年的地方。走在跟高雄有點相仿的街道上,人車忙碌、招牌一個一個擋住後方的視線,那兒有時會讓我想起家的味道,只有在地人會如數家珍的拿出口袋裡那張地圖,哪家好吃的排骨飯在前面一點點,這家肉圓吃了幾十年沒有漲過價,巷口彎進去的第三家賣麵的一定要加顆魯蛋⋯⋯
離開台北後,永和成了我和Q每回碰面必然的相約。而每次回到永和,都會讓我想起Q曾經問過我的那個問題:「為什麼你對發生過的事可以那麼寬容?」
天生擁有比較能夠理解人性,想從中替自己和別人找到空間喘息的人,都是需要某種像極了自虐的能力,一方面讓任何刺痛自己的尖沒有節制地刮過肌膚,再冷不防地刺進身體裡,一寸一寸地直到自己再也痛得無法承受,才真的想起了「為什麼寬容」這幾個字?
Q可能沒有想過,那也許不是一種寬容,也許只是還找不到方法,去回應/回擊所有的惡意或無心。
尤其是對於任何情感上:親情的、愛情的、友情的。
是誰辜負了誰,或是誰利用了誰,甚至是誰背叛了誰⋯⋯那些無法放在天秤上衡量的東西,除了去理解,也沒有誰真的可以計算出精確的數字:你讓我心痛了幾次,所以我要你還給我幾回。
我無端地走進了任何人都想從我身上要走些、強奪著那些所謂的「你要成為一個溫柔體貼」的世界。我總是憤怒地想要拔出刺在身上的刀或箭,再用力地刺進那些人的胸口,問他們:「這樣好玩嗎?你這樣傷害我好玩嗎?」
我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去運動、去寫字、去讀書、去看電影⋯⋯我想要尋找任何方法,打消我回擊的念頭。
〈我不要傷害你〉
不要再掙扎了
離開不該進入的森林
那些攀附在樹幹的野草
都比我適合
吸吮空氣中的泥濘
不要再徘徊了
朝向夜的光亮前進
直到遠方聽見誰的雙臂
擁抱我徬徨無措的哭泣
不要再相信這個世界
人們假裝出來的美
那些友善交好
是大人世界的灰
誰不需要了誰
隨時能將它拋棄
不要再聽信這個世界
善良的人都能得到安慰
那只不過是互相傷害之前
還沒拔出腰肩的劍
你會不會記得我溫暖的雙眼
但是
我不要因為你的冰冷
朝向你胸上
刺出那道名為兇手的罪
我不要因為想要抵禦
你武裝的容顏
傷害你 我軟弱的一切
我不要因為你
變成我不喜歡的自己
不要操起那把你指向我的劍
用它刺穿你的防衛
所以
我不要在這裡
不要在互相傷害的世界
我不要待在這裡
不要傷害你
20200826寫於iPhone備忘錄,#每次運動來點詩。修了幾個字。
那時我還沒能想通怎麼跟Q說明她從外在看到的寬容,直到我努力地將我的憤怒、委屈,全都轉換成文字,我才發現所謂對其他自己生命中所在意的人的「寬容」,也許是出自於「花了時間去理解」,或者是那種說在嘴裡很矯情的「愛」,更有可能的只是一種在內心轉換後的自我期許:我不想要變成那樣的人,所以我無法傷害你!
我不想成為傷害你的人!我想也是因為我愛你/我愛過你。
——
愛有很多種。
很多人以為「竭盡所能的給予」就是愛了,有些人相信「你愛我你就應該給我什麼」,更有些人認為「你給我什麼是因為你愛我了。」
*這裡的「什麼」泛指任何事物或情感。
更有可能的是因為發現自己再也付出不了或獲得不到對等的愛,所以選擇了不要傷害,也許應該算是很深刻的愛!
*這裡的「愛」泛指對所有人的情感,不單單只是愛情,或者也含蓋了對自己所存活的世界,以及自己。
圖:20090822台北植物園,Canon EOS 450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