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生活：請給生命多一點點的時間

打開辦公室的門，我看見了屍體。

有隻剛出生的黑色小雞死在了飼養箱裡。那隻小雞緊閉著雙眼，全身浸泡在水盆裡，僵硬的身體不規則的蜷曲著，甚至有點變形，我用免洗竹筷將牠從水中撈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詢問過後得知，原來在我休假的那天，巡視農場的高階主管看見了在孵化機中的雞蛋出現了些微的破口，於是用他們的雙手把蛋殼狠狠地一片片地撥下，強行將小雞從雞蛋的小世界裡拉扯出來。雖然我不在現場，但我能想像的到那個畫面。

從牠開始啄殼到被拉扯出來根本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便直接被剝奪了屬於自己的誕生權利。或許是好意，但是請不要這樣做，別讓自己成為斬殺生命劊子手。那是小雞準備迎向這個世界的儀式，牠們會用牠們的鳥喙輕啄蛋殼，待牠們準備好為止。

牠們誕生是需要時間的，從巢箱拿到蛋的那一刻起，在黑暗中的燈光下透視著雞蛋中的血管，血管會慢慢擴張，開始出現心臟的跳動，器官逐步成形，在誕生的前幾天裡，整個雞蛋壟罩著一大塊陰影，成長逐漸進行著，最後牠們會用牠們的嘴來打開這個世界，而在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在牠們潮濕的羽毛觸碰到空氣之前，需要有個奮力的過程，用嘴、用腳、用爪子，用牠們所有能用的力量踹開禁錮牠們的世界，直到此時，生命才能算是真正的誕生了，這是屬於牠們自身的、沒有人可以替代的生命功課。

如果打破不了舊有的世界，牠們便無法在這個真實世界生存，他們會面臨更為險峻的困難以及危險，任何東西都有可能將牠們擊垮，而破殼這件事情都做不到的牠們不會有勝算。

「有人阻止主管這麼做嗎？」我問。

「我們有向他強調這樣做的話，小雞的生存率會變得很低。」當班的人這麼回我。

我沉默了，無話可說，或許每個人都知道，那隻小雞根本活不到明天，會變成一個冰冷冷的屍體躺著、僵硬著，不會有脈動，但在科層體制下，規章執行者的我們都沒有話語權，。

我在樹邊挖了個洞，埋葬逝去的生命，讓牠與泥塊混合著。牠不是被死亡給吞噬，而是會成為泥土，或是一棵樹，重新回歸到這個世界、回到起點。我想那些在奮力掙扎的不只是準備破殼的小雞，還有──我自己。我得成長才行，先學會不要讓自己難受，關於生命的逝去，是交由上天決定的，與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