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_最討厭的哥哥死了】可憐之人與可惡之處

◎ 村井理子

#書摘

一本我不禁投射自己的書，很善良努力卻無法停止製造麻煩的人，一生究竟怎麼過的？

由斷絕關係的妹妹、離婚的前妻、與前妻同住的女兒、很親近但後來疏遠的姑姑，四個女人組成的女子認屍隊，各自從不同地方來到日本遙遠的東北宮城縣，為突然死去的這個男人處理身後事。

這是散文作家村井理子的真實經歷，故事主角是她最討厭的哥哥。

每個人或多或少家族內都有一個麻煩人物，每次聽到他的名字時，心中總會響起警鈴，「大概是又惹上什麼麻煩，可能又要收拾爛攤子了。」想到這個人就忍不住嘆氣，作者的哥哥就是這麼一號人物。

她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幫這個男人善後，她把這五日告別的點滴記錄下來，一面穿插與哥哥從前的回憶，不時帶有一些奇妙的幽默感。

「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我從小就一直在思考這句話，試著倒過來說看看，「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這樣似乎也說得通，到底把自己生活過得這麼糟糕的人，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明明是在同樣的環境下成長，為什麼我們這麼不同？

我從來沒有想通。

作者的哥哥學生時期就打架、拒學、離家出走，長大更是脾氣暴躁、說謊，父親喪禮時什麼也不做，還質疑妹妹吞掉剩下的喪儀，把父親遺留下來的店賠掉，長年跟自己的母親伸手討錢，母親罹癌時馬上搬到遙遠的地方，母親過世後又開始想依靠妹妹。

其實哥哥也有好的一面，善良、貼心、溫柔，又很會照顧小動物（卻沒有耐心一直照顧下去），手很巧，可以花好幾個小時做很精細的作品，曾經認真地練過柔道，生意失敗後很努力找工作，想要好好養育兒子，但就算生病也始終戒不了酒。

一個滿是缺點又很好的人，最終似乎非常寂寞的突然死去。

這是一本口吻很淡薄的書，雖然這樣的題材與愛恨交織的感情大可以煽情的寫，但作者並沒有選擇這樣做，有時候因為感受太巨大深沉，反而只能淡淡的說，必須要一點一點釋放心中的感受，還要梳理回憶中的種種，當初如果自己對家人的行為有些許不同，也許能挽回些什麼。

作者描寫哥哥就學期間因為過動症惡化，上課時無法安分地坐好，無法理解他人感受，經常跟同學起衝突，老師形同放棄這個學生。

這些特徵聽起來像是亞斯柏格的症狀（現已統稱自閉症），哥哥從小因為身心障礙導致生活困難重重，當時無論是父母親或學校都還不理解，這樣看起來正常但行為不受控的孩子，需要更多的體諒與幫助，使得哥哥一路成長都崎嶇坎坷，我想至今有同樣處境的成年人數量驚人的多。

但死者已死，必須收拾的現實正在等待。

日本讀者留下這樣的評論：

 「這本書翻拍電影的卡司我都想好了──是枝裕和導演、阿部寬飾演大哥、小泉今日子飾演妹妹！」

《最討厭的哥哥死了》的確很有是枝裕和的味道，是枝裕和的電影反覆描述一個可見的惡，圍繞或形成那惡的美麗、哀愁，甚至善良。探問將「善與惡」、「強者與弱者」一分為二的這種價值觀，是否讓我們變得偏頗。這樣的雙重性，使得加害者與受害者的界線模糊，我們得以用更溫柔的心，承接世上的一切發生。

結束五日處理哥哥的後事，他的骨灰罈放在作者家中最熱鬧的地方，作者仍未諒解從前哥哥的作為，卻也能夠理解並接受哥哥這樣的一生。

「牆壁上有一些用圖釘釘住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家人的合照。這時滿里奈開始掉眼淚了，上面是哥哥和加奈子結婚時我們全家人一起去旅行的照片、四十年前爸媽和我以及哥哥四人的黑白全家福合照，還有我小時候跟哥哥肩並肩的合照，當時笑得好開心。

我覺得這些照片收藏著哥哥五十四年的人生當中，最為幸福快樂的時光。」

這一段描述的畫面在讀完這本書之後幾天一直縈繞在我腦海，覺得悲傷又莫可奈何，真希望哥哥能擁有更美好的人生，但誰也沒辦法代替哥哥過自己的人生。

我想到《垃圾場長大的自學人生》的作者Tara Westover這樣形容她的家人：

我想血緣關係是世上最複雜難解的牽扯，這本書完全無關救贖原諒，而是藉由哥哥的遺物，用不同的面向與角度重新觀看自己投射了太多愛恨的人，最討厭的哥哥最終還是很討厭，但身為手足的我和你都盡力了，也許這還算是不錯的結局。

如果是枝裕和拍這部電影，倒真的很想看看。

◍ 作者｜村井理子

◍ 譯者｜盧姿敏

◍ 出版｜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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